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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陆翰飞听得心头冒火,忖道:这当真忒也不通人情,你知道要我另雇一条,难道你们不能另雇一条吗?你们越是如此,我就偏不答应。心念转动,不由朗朗笑道:“老管家既知在下讲定在先,老管家何不另外再雇一条?”

  一面回头说道:“船老大,这条船,就算在下包了,你替我开船。”说着,举步朝船上走去。

  老仆人脸上神色一变,勉强笑道:“相公且慢,这事老朽也作不了主……”

  陆翰飞正待发作,瞥见几个青衣少女,簇拥着一乘暖轿,如飞而来。

  老仆人急忙低声道:“相公务请稍待,容老朽禀过敝上。”

  这一瞬工夫,那乘暖轿,业已奔近,在江边停住。

  陆翰飞因心中有气,背着双手,卓然而立。

  老仆人不待陆翰飞回答,慌忙趋近轿前,状极恭敬,低低说了一阵。

  双方距离还远,老仆又说得极轻,是以并没听得清楚。

  但他话才说完,只听轿中一个娇柔的声音说道:“这条船既是人家相公选定了,怎好勉强?这里如果找不到另外的船,就和那位相公情商,看看能不能让出一间舱位?”

  这话说得声音婉转娇脆,柔甜悦耳!

  老仆人连连应“是”,立即朝陆翰飞走来,拱手道:“敝上吩咐,要老朽和相公情商,不知能不能让出一间舱位?”

  陆翰飞暗想;你早这般说法,我也不会坚待了,心中想着,一面含笑道:“在下原只一人,你们需要多少,只管使用就是。”

  老仆人连忙道谢,回身向轿中禀过,软帘启处,三个青衣小婢,从轿中扶出一个身穿白缎绣花衣裙,外披天蓝斗篷的少女,缓缓朝船上行来!

  陆翰飞因有使女们挡住视线,没瞧到她面貌,但光从这付娇怯模样瞧去,不像是个练过武功之人!

  可是看她身边三个青衣小婢身法,轻捷无比,分明都有一身武功,而且武功还全非弱手,但这些人又不像常在江湖走动的人物,当真使人有莫测深高之感!

  陆翰飞心中开始对她们感到惊异,不知那位小姐,究竟是何等人物?

  就在他沉思之际,三个小婢已像捧凤凰似的簇拥着她们小姐,进入舱去。

  陆翰飞傲然一笑,跨步上船,但当他一脚跨进船舱,不期大吃一惊!

  第十六章 神秘公主

  原来这间前舱,此刻不但打扫得纤尘不染,四周全以紫绫幔壁,就是舱中原有的几椅,也都张上了绣花披垫,舱顶垂吊一盏白绫宫灯。

  靠壁一张小桌上,供了一尊羊脂白玉雕成的观音大士像,左右两边,摆设着两件玉器古玩,像前还供着四式京果,和一只精致的古铜香炉,正冒着袅袅轻烟。

  这间宽敞的前舱,经这一布置,顿时有如富豪人家的佛堂,也有点像小型中堂。

  陆翰飞乍看之下,暗想:“她们布置得好快!”

  脚下才一踌蜘,突然间,中舱门帘起处,一阵风似的闪出一个青衣小婢,一下拦在自己面前。

  那正是方才和自己动过手的小珠,此时脸含娇美,扬着黛眉,轻声说道:“对不起,这前面两间,都是我们用了,相公委屈点儿,住到后舱去吧!”

  陆翰飞认为她们小姐方才要老仆人和自己情商,说能不能让出一间舱位,自己因他们人数较多,而且又是女流之辈,原也有意让她们占用中舱和后舱两间。

  因为这条船,总究是自己先讲定的,她们至少也该把前舱留给自己,哪知她们居然毫不客气,上船之后,就占去前舱,却要自己住到后舱去。心中微感不快,但人家既已占用,说也无益,当下一声不作,回身退出,朝甲板上走去。

  那叫做小珠的小婢,忽然追上一步,低声叫道:“相公。”

  陆翰飞住足回头,问道:“你可是叫我?”

  小珠面上挂着娇笑,她笑得十分自然,丝毫没有女孩子羞赧之态,缓缓走近陆翰飞身边,道:“这船上除了你,还有谁叫相公的?”

  陆翰飞被她问得一怔道:“有什么好吗?”

  小珠眨眨眼睛,抬头问道:“相公可知道这里到岳阳,要走多少天?”

  陆翰飞道:“少说也要三两天工夫。”

  小珠略一沉思,堆笑道:“就是咯,在一条船上,要过三两天,你一定会碰上我们小姐的。”

  陆翰飞不知道她此话用意何在,正想开口。

  小珠忽然凑上一步,轻声说道:“相公如果遇上我们小姐,就说你自己愿意住到后舱去的?”

  陆翰飞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她们占去前舱、中船,居然还要自己说愿意住到后舱去的。但他瞧到小珠睁着眼睛,脸上一片娇憨,只好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小珠喜形于色,笑道:“相公,你真好,谢谢你咯!”

  说着,一扭头,往舱里跑去。

  此时船已离岸,缓缓朝江心驶去。

  陆翰飞绕过甲板,跨进后舱,只觉这间后舱,地方倒也不小,足有六七尺宽阔,收拾得极是干净,敢情就是准备给官宦人家的下人们住的,通舱的一道门户,业已闩住,舱中除了四壁木板,连几椅都没有一张,想来都被她们搬到前面去了。

  陆翰飞摇摇头,只好在舱板上席地坐下。

  这后舱,两边没有窗户,可供远眺,只听一阵轴轮辗转之声,敢情舟子们正在顺风张帆!

  不大工夫,两边水声哗哗大响,舟行渐速!

  陆翰飞一个人坐得甚是无聊,不觉动了睡意,正待和身躺下!

  忽听前面舱中,传出一个娇柔的声音,曼声清吟:“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晕脉脉水悠悠,肠断白濒洲。”

  这正是温飞卿的“梦江南”词的本身,已极清丽温婉,再加佳人擅口轻吟,长短错落,有如珠走玉盘,低通之中,娇脆悦耳,听来使人悠然神往!

  陆翰飞暗想:这大概就是那个小姐的吟声了,方才自己虽没瞧到她面貌,但光从她走路的娇怯模样瞧去,就不像是个练过武功的人。

  此刻听她低声吟诵,敢清正在凭栏远眺,触景而发,那么她是一位多愁善感的姑娘……

  心中想着,忽觉舱门前面,已经有人悄然走近,急忙回过头去!

  原来正是那个弯腰驼背的老仆人,手上掌着一支旱烟管,童近门口,含笑道:“相公一个人闷在舱里,不觉得寂寞吗?”

  陆翰飞心中忽的一动,暗想:他既然兜搭上来,自己正好趁机探探地口气,到底是何来历,立即拱手招呼道:“老管家请坐。”

  老仆人吸了一口旱烟,果然走进船来,在陆翰飞对面坐下,陪笑道:“相公定好的船,如今反叫相公惆处后舱,老朽真是过意不去。”

  陆翰飞淡淡一笑,道:“在下原只一人,只要住得下就好。”

  老仆人道:“相公真是明书达理之人。”

  说着,目光斜斜的打量了陆翰飞身边解下的那柄元龟剑一眼,干咳两声,才抬头道:“相公尊姓大名,他乡何处?”

  陆翰飞暗暗“哦”了一声,心想原来你是盘问我的身世来的,敢情自己和他们同搭一船,感到不大放心,一面随口答道:“在下陆翰飞,祖籍河南。”

  老仆人神色之间,似乎微微一怔,堆笑道:“原来是陆相公,老朽失敬之至,陆相公允文允武,身手非凡,不知是哪一门派高弟?”

  陆翰飞淡淡一笑道:“在下南岳门下。”

  老仆人吃惊的道:“原来陆相公是南岳简大先生的高足,难怪不同凡俗,老朽久闻南岳简大先生之名,今日得见相公,真是幸事。”

  陆翰飞微晒道:“老管家身手也大是不弱呀!”

  老仆人惶恐的道:“相公取笑了,老朽几手庄稼把式,只不过看看院落罢了,哪里谈得上什么身手?小珠她们,平目跟着老朽,胡乱练练,别叫相公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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