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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两匹马沿着西大街,渐渐去远。

  夏子清摸了摸酒糟鼻,这一瞬间,他那瘦削的脸颊上,忽然浮现起一片阴森橘诡的笑容。

  这种深沉橘诡的笑容,可以形容之为笑里藏刀,和他本来爽直悄涕的笑容,遇然不同!

  但笑总是高兴的事情。他一定有着极为得意之事,面上含着微笑,缓缓转身朝客栈中行去。

  贵州、在殷、周时代,称为鬼方。

  因为到处都崇冈峻岭,交通不便。

  贵州省,就好像云雾山一样,永远披着一件神秘的外衣。

  白士英和货郎张正林,从辰州一路南行,由源州向西,便已进入黔省。

  行旅对贵州可真是怨声载道,才有:“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分银”之讥。

  他们从晃州入黔,经玉屏,到达剑河。这一段行程,虽然不时遇上崎岖山路,迂遇而行,但大抵还算平整。”

  白士英虽是初来,却有经常在这段路上行来的货郎张正林结伴同行;该在何处打尖,何处投宿,都不用他操心,晓行夜宿,自然极为顺利。

  白士英在这段时日之中,只觉张正林为人爽直,谦虚诚“恳,脸上也经常挂着笑容,因此和他极为谈得来。

  这天傍晚时光,赶到剑河。

  这是一个山城小邑,也是生苗的地区,狭厌的街道上,到处是胸口敞露,颈项手腕、脚踝,戴着大大小小银圈的苗女,摇曳生姿的走过。

  张正林在这一带,果然地头极熟,不少人和他点头打着招呼。

  两匹马到了街西一家清江老店的客栈门前下马,这一阵蹄声,早就惊动了店里的人。

  只见一名伙计,匆匆忙忙的迎了出来,一眼看到张正林,立即趋上前来,含笑道:“张爷这次来的快了,小的预算,你最早也得再过十天半月,才会来呢!”

  张正林笑了笑道:“我是赶着六月半来的,好多做些生意,伙计,咱们这两匹马,就要寄在你们店里了。”

  那店伙道:“这还用说”

  帮着张正林从马背上捧下了两个大麻袋,然后从两人手中接过疆绳,牵着两匹马往店后而去。

  张正林回头朝白士英笑了笑道:“白兄,咱们进去。”

  一手捧起一只麻袋,朝店里走去。

  白士英帮着他捧起了另一只麻袋,跟了过去。

  张正林回头道:“白兄,你放着就好,伙计会来拿的。”

  白士英道:“不要紧,兄弟帮你拿也是一样。”

  两人走进店堂,张正林就像回到老家一般,他朝坐在柜头里的老妇人打个招呼,就逞自往里行去。

  穿过店堂,是一条走廊,一排约有七八个房间,张正林走到最后了间,放下麻袋,一手推开房门。

  申士英跟着又把麻袋放在地上。

  张正林吟笑道:“多谢白兄了。”

  他没待白士英开民接着又推开隔壁一间的房间,含笑道:“白兄,这两间房,你看那一间合适?”

  他不论到什么地方落店,都以白士英为主,让他先挑。

  白士英道:“张兄何须客气,兄弟随便那一间都行。”

  张正林笑了笑道:“我看白兄就住里面一间吧,房间都是一样,里首的比较清静。”

  说着就把两个麻袋搬进外面那问房去。

  房里当然非常简陋,除了一张木榻,只有一张茶几,一把竹椅,但在偏僻的苗区小镇里,能有这样一家客店,已算不错

  店伙替两人送来脸水,又沏了一壶茶。

  张正林关照店伙,要厨下切一盘卤菜,一壶酒,再炒两盘蛋炒饭,做一个蛋花汤送来。

  店伙答应着退了出去。

  白士英回房洗了一把脸,天色已微见昏黑。

  张正林可正在忙着,他把麻袋都打开了,珍珠项链、珠串,珠花,各种宝石饰物,和花粉,胭脂,香膏,摊满了一地。

  房子里珠光宝气,花花绿绿的好不眩眼!

  张正林看到白士英站在房门口,不觉笑了笑道:“打明天起,一路都是翻山越岭的羊肠小径,不能再骑马赶路了,兄弟得把这些东西,收拾收拾。”

  白士英道:“这一趟从辰州来,张兄一路都没做生意,真叫兄弟过意不去。”

  张正林道:“后天六月半,是九里龙孟家苗最热闹的日子,咱们正好赶上,老实说,兄弟这些货,多半就是赶这个节日来的,至少也得卖上一半,剩下来的,回去的时候,顺便往各处兜上一转,也就差不多了。”

  白士英问道,“六月半,是孟家苗什么节日?”

  张正林忽然神秘一笑,道:“白兄到时自知。”

  白士英看他笑的神秘,心头觉得狐疑。

  正好店伙掌着灯来,看到张正林的房里,放满了东西,就留下一盏灯,把碗筷放到隔壁房里去,过不一会,就端着一盘菜,一瓶茅台酒进来,张正林站起身,一同到了白士英的房里。

  店伙早已放好杯筷,打开瓶塞,酒香扑鼻,两人隔着小几对面坐下。

  张正林笑道:“白兄,这酒比茅台还要香醇,而且人口有一股甜味。”

  白士英道:“难道这不是茅台酒?”

  “自然是茅台酒。”

  张正林笑了笑道:“只是这酒比茅台的更好,它是用交蜜(地名)一条小溪里的水酿制的,那溪水就带着甜味,酿制成酒,人口甘甜,多喝几杯,只会微酗,不会醉倒,除这里,你出重金也卖不到,白兄一试方知。”

  白士英笑道:“张兄对酒,倒是在行的很”。”

  张正林大笑道:“彼有旨酒,又有嘉淆。旨酒,就是美酒,酒不甘醇,何得称旨?人生能得儿回醉?就算喝醉了,也飘飘然另有佳趣。”

  说着举杯一饮而干。

  白士英听的暗暗惊奇,他发现张正林虽是一个货郎,但书却读印不少,这两句话,出之诗经,他也引用上了,此人倒不可以货郎视之。

  举杯喝了一口,果然酒香清醇,入口微甘,就连称好酒不止。

  两人把一瓶酒喝完,都已微有酗意,店伙及时送来蛋炒饭,和一碗大汤。

  两人吃过饭,张正林还要收拾东西,就回房去了,白上英多喝几杯,果然有些飘飘然的感觉。

  山城小店,大家都睡得早,白士英也就掩起房门,在榻上盘膝调息。

  隔壁张正林收拾好东西,也自睡了,不多一回,就听他附声如雷,透过板壁,隐隐传来。

  过了二更,突听窗外“刷”的一声,似是有人飘落走廊。这个音实在极轻;但白士英却倏地睁开眼来!

  就在此时,只听一人压低喝道,“张正林,出来。”

  白士英听一怔,暗道:“半夜三更,又有什么人来找张兄呢?”

  只听隔壁张正林附声忽然停止,接着也压低声喝道:“门外是谁?”

  那人沉声道,“你出来就知道了。”

  他话声方落,张正林已经很快开门出去,低声喝道:“是那一条道上的朋友?”

  白士英听他口气,心下又是一怔,忖道:“张兄这口气,莫非也是江湖上人?”

  就在此时,只听张正林忽然轻哼一声,紧接着响起一阵轻微的衣袂掠风之耳,已掠上墙头!

  这下,白士英不禁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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