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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三


  “嗯……”不了和尚漫应着。

  马芳芳忽然警觉,他的目光中有一种炽热的光焰闪烁了一下。”

  马芳芳不久前在无意中听到不了和尚和百里绛云密谈,略知他们昔年原来有那么一段。

  等于是百里绛云负心嫁了黑中白,但后半部分的交谈由于附近有衣袂破空声,马芳芳只好离开而未听到。

  所以马芳芳知道,不了和尚如今仍是前情未了,在想着百里绛云。

  刚才不了和尚那炽烈的目光,虽然一闪即灭,却勾起了马芳芳的幻想,世上有很多事,最初也都只不过是荒涎不经的幻想而已。

  由幻想而变成事实其间最大的难关,就是人类的“自我赫阻”,“自我赫阻”的这句话就是“那是不可能的”。

  但有极少数的人,他们并不迷信这句话。

  马芳芳的美眸中忽然升起一层迷雾,她的意识中晃动着百里绛云的影子,白衣、高舍、启色面纱,走路摇曳生姿,说话时很自然地带点嗲音。

  不要说他是个不了和尚,就算他是个百了和尚,恐怕也无法抗拒。

  对于中年以上的男人,她懂得比年轻男人更多,而且她似乎能牢记“为者常成,行者常至”这两句名言。

  马芳芳的伤好得很快,因为不了和尚也会配药,而且他准许马芳芳常常外出逛街。

  今天马芳芳首先光顾了裁缝店,订做了三件白竣宫装,又访问一个女乐,求教一些娱人的诀窍,以及自梳高髻的技巧和走路姿态等等。

  现在,她走在小街上,想着百里绛云的走路姿态,不知不觉就模仿起来。

  日落黄昏,街上行人不少,背后忽然有人笑了起来,接着这女人的笑声感染了别人,至少有五六人在大笑。

  马芳芳相信是在笑她走路摇曳生姿,回头望去,果然有个土气的中年女人,正在掩口而笑,另外有四五个男人也在笑。

  不过男人边笑边在欣赏她的走姿,这种笑实在不是代表厌恶的。她骂了一声:“少见多怪!”正在加速离去,突然目光停在路边一个老人脸上。

  她的心头一动,老人也不由打了个寒噤,似乎一时骇极忘了逃走。

  而马芳芳以为,如果现在走过去,黑禄必然大呼“‘救命”,她必须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黑禄。

  只要黑禄死了,对于门罗和黑兰英的死,她仍可一口否认,虽然她对百里绛云说了一点点。

  她故作未曾看到黑禄,继续前行;进入小巷中,立刻上了墙头,自屋顶上居高临下,监视黑禄。

  这时黑禄才想起逃命,原来黑禄是和“四五六”在一起上街的,“四五六”在一家酒楼上;他急忙奔上了酒楼,喘着道:“少爷……马……马……”

  “四五六叫正在独酌,道,“慢慢说,,马什么?”

  黑禄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马芳芳……她看到老奴了……”

  司马谅心头一紧,表面上却若无其事,道:“怕什么,有我在呢!”他过去和大哥“二五八”作恶多端,知道马芳芳的手段。

  黑禄道:“少爷,这女人很毒,连少门主她都不怕。”

  司马谅道:“她在什么地方?”

  “就在附近街上,很可能追了来。少爷,还是回避一下吧!”

  “要回避你回避,我可不伯她。”司马谅知道,马芳芳忌惮他的师祖毒母,未必会动他,但黑禄知道她的秘密,必不放过他,所以黑禄在他身边反而是累赘。

  黑禄道:“少爷,我先走了,也许你在这里可以吸引住她。”

  “对,对!”司马谅道:“她看到我在此,一定会以为你也在这里的。”

  黑禄自饭馆后门走出,看看四下无人。绕小路奔向统一会。但在半路上,被马芳芳截住。黑禄心一横、闭目等死。

  马芳芳道:“黑禄,你的运气真差!”

  黑禄道:“有死而已,何必多言。”

  马芳芳道:“你把一切都告诉了百里绛云?”

  黑禄点点头,道:“如果你是我,也没有理由保留。”

  “对。”马芳芳缓缓走近,右掌已缓缓抬起,道:“黑禄,你还有什么话说?”

  黑禄道:“老奴只想说一句话,我们小姐黑兰英可怜,你也可怜。”

  马芳芳一怔,想了一会,忽然又缓缓放下右掌,掉头几个起落,踪影已失。黑禄好久才睁开眼,不由自主地摸摸头和脖子,的确头还在脖子上,他不知道马芳芳为什么不杀他?

  其实是他那句话产生了决定性作用。黑兰英可怜,她也可怜。黑禄这话的本意如何?她还没有想通,至少她以为,黑兰英有夫不贞,老来变节,是个不幸的女人,而她自己,本以为凌鹤是她的人(在小客栈中那段时间),但事实又如何?黑禄触到她的痛处,却不杀黑禄,反而更坚定必欲得之的信心。当然,此刻杀不杀黑禄已不关重要,因为他已泄了密。

  不了和尚带回一些酒菜,自斟自饮。因为马芳芳不在家,却不免思念百里绛云,她的举手投足,摇曳生姿的步步生莲,说话的声音,甚至温怒时的表情等等……。总之,只要深深喜欢一个人,就没有不好的地方。

  他的心头一荡,忽然又是一凛,虽称“不了”,他毕竟是个和尚,怎可时生绮念?有所谓:心虚则性现;不息心而求见性,如拨波觅月;意净则心清,不了意而求明心,如索镜增尘。

  一念及此,立刻意灰念寂,大口灌起酒来,这当然仍坠顽空。就在此刻,大门响处,马芳芳回来了。

  不了和尚白成家不抬头,他要坚此百忍,从此不再念浮意动。但是马芳芳却在他的桌边走来走去,一会拿这个,一会又送上一条面中。不知用过什么香料,数十年没有闻过女人身上的香气,此刻又进入鼻端,冲溃了记忆的堤防。

  甚至于他虽不抬头,几乎仍可体会到她步履轻盈,他不免感到奇怪,为什么前次居然没有发现她这点长处?这长处不是极似百里绛云的莲步细碎?

  现在,他还听到她走动时衣袂磨擦发出的“刷刷”声,百里绛云总是穿着缎、罗之类衣衫,发出的声音正是如此。

  忍得住耐得过,则得自在之境,可是白成家毕竟是不了和尚,他扭动千斤重的脖子望去,马芳芳正在院中收已晒干的衣服,舒臂、垫足、挺胸、扭腰,任何一个小动作都美极了。

  更重要的是,她今天的衣衫和往昔不同,记得百里绛云最爱穿这种素色的缎衣或罗衫,质料的软柔鲜艳正象征衣内胴体的柔软和腻骨。

  她收好了衣服,挟起衣服往屋里走,白成家在厢房中,忍不住探出头欣赏她那走路的姿态,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吗?视之有物,触之有物,何谓之空?

  人人都会走路,世上有几个女人能走出这样迷人的姿态本?

  从此,白成家更细心地教她武功,以前不愿教的,这会也都拿出来了,而且是逢动自发,丝毫不曾勉强自己。

  凌鹤自从追杀麦遇春无功而返之后,有点失意寡欢。百里绛云道:“凌鹤,胜败乃兵家常事,男子汉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才行,从此以后,我传你本门和别家招术。”

  凌鹤道:“前辈,晚辈只是忍不住要抱怨,魔道消长,永无休止,难免不使人怀疑所谓‘天道好还’的说法。”

  “不必怀疑这一点,不论魔道消长如何,道是道,魔永远是魔,只要记住这个就成。”

  凌鹤忽然引吭长啸,百里绛云不由神往,道:“你的一举一动,都像你爹一样……”

  凌鹤心头一畅,道:“前辈认识家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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