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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笔尖仍然停留在鹤嘴之上,刘孤零的目光却穿过了窗户,盯着突然出现的香飞雨。

  香飞雨站在茅庐外,神态木然。

  刘孤零轻轻的叹了自气,终于把笔搁在案上。

  “你果然来了。”

  香飞雨没有回答。

  他推开残破的木门,走进茅庐之中。

  天色渐渐明亮。

  又已黎明。

  墙上有刀。

  刀在鞘中,刀鞘已残。

  在这把刀鞘之上,结满蛛丝,显然久已未曾动用。

  香飞雨走进茅庐之内,目光一直停留在这把刀之上。

  旭日东升。

  阳光透过窗户,斜照着这把蛛丝尘垢堆积的刀。

  香飞雨仍然呆立着,目不转瞬。

  虽然风仍冷,窗外的阳光,却已很灿烂。

  香飞雨突然长长叹息一声。

  他叹息着,道:“岳丈大人还是没有忘记刀。”

  刘孤零背对着他,沉声道:“我已忘记刀。”

  香飞雨仍然盯着墙上的刀,道:“这是一把好刀。”

  刘孤零道:“我现在用的是笔,不是刀。”

  香飞雨瞳孔暴缩,目光突然转移到百鸟图上。

  香飞雨瞧着那一只彩衣神鹤冷冷道:“岳丈用笔的本领虽也绝佳,但比起用刀的本领却相差太远。”

  刘孤零道:“还是用笔比用刀好。”

  香飞雨道:“我不懂。”

  刘孤零道:“用笔的人,最少不会流血。”

  香飞雨道:“真正懂得用刀的人,同样不会流血。”

  刘孤零道:“你不懂用刀?”

  香飞雨道:“我懂。”

  刘孤零道:“你曾经练过刀,你曾经用刀杀人?你曾经用刀保护过自己的性命吗?”

  香飞雨摇头。

  “没有,”他用一种极平静的语气回答:“从来都没有。”

  刘孤零道:“既然如此,你凭什么说自己懂刀?”

  香飞雨道,“我懂剑。”

  刘孤零道:“刀是刀,剑是剑,刀剑的招式本就有迥异之处,绝对不能混为一谈。”

  香飞雨道:“在高手的眼中,刀就是剑,剑就是刀,再进一步,一条枯枝,亦何尝不能成为厉害的刀剑?”

  刘孤零道:“还有呢?”

  香飞雨道:“以意御剑,以气御剑,以指代剑,整个人都是剑。”

  刘孤零道:“到了那种地步,刀剑也不再是刀剑,而是一股没有任何人能抵卸的气。”

  香飞雨道:“气能杀人于无形,气能杀人于丈外。”

  刘孤零点头。

  “你果然懂剑。”

  “夸奖。”

  “你现在已是江湖中万中无一的高手,比起几年前,可说是判若两人。”

  香飞雨道:“但我仍有对手。”

  刘孤零道:“这一点我绝不怀疑,莽莽江湖,能人异士有若恒河沙数,自古以来,又有几人真能无敌于天下?”

  香飞雨道:“我不求无敌。”

  刘孤零道:“妄求武功天下第一之辈,不是天才,就是呆子。”

  香飞雨道:“我不是呆子。”

  “当然不是,”刘孤零目光一寒,冷冷道:“你很聪明,自出娘胎一直聪明到现在。”

  香飞雨道:“岳丈大人在此茅庐已有多久?”

  刘孤零摇头:“没有算过,现在我甚至已忘记自己的年岁。”

  香飞雨道:“你很寂寞?”

  刘孤零喃喃一笑:“孤零居士本来就是个寂寞孤零的人。”

  香飞雨突然伸手把墙上的刀解下。

  这把刀的份量既不太轻,也不太重。

  铿!刀出鞘!

  刀光四射,香飞雨目光也同时大亮:“好一把文王紫玉刀。”

  刘孤零凄切地一笑:“司马文王是三百年前武林第一刀客,当年江湖上,除了七星魔女孙紫玉之外,江湖上有谁能在司马文王的刀下走得上十招?”

  香飞雨听得有点出神。

  司马文王和孙紫玉都是三百年前的武林异人,他们从二十岁开始到四十岁,一直明争暗斗,但最后却能化干戈为玉帛,结为夫妇。

  他们成为江湖侠侣,并下十载之力,铸成这一把文王紫玉刀。

  当时他们的武功,已被江湖中人称为天下无敌。

  但就在他们声名如日方中的时候,他们突然遇上了一个神秘莫测的老和尚。

  这老和尚是谁,直到现在江湖上还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世人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个老和尚在百招之内,把司马文王和孙紫玉击败。

  ……江湖上谁能真正无敌于天下?

  ……江湖上谁能永远胜利,永远没有失败?

  连司马文王和孙紫玉都不能,又有谁能?

  但有一点不可否认的,就是他们在未曾遇见这个老和尚之前,的确从来都未曾败过,甚至很少人能在他们的手下走得上十招。

  无论他们以后遭遇到任何的挫败,他们已曾经在江湖上大放异彩。

  他们的武功是否能流传于后世,这一点,江湖上的人还不知道,但最少,他们已留下了一把宝刀。

  那就是他们夫妇穷十载之力,才铸成的文王紫玉刀。

  刀在香飞雨的手中。

  这把刀足以令每一个练武之士心跳加速,无论他是否练刀的人都一样。

  这毕竟是文王紫玉刀,世间上能与这把刀相提并论的利器绝对不会超过十件。

  但刘孤零却连看都不看中一眼,只是淡淡的说道:“只要你喜欢,你随时都可以把它拿走。”

  香飞雨脸上毫无表情,既没有感到惊诧,也没有感到半点的喜悦。

  刘孤零忽然长长叹息一声。

  “你毕竟是杏杏的丈夫,无论我是否喜欢你这个人,你总算是我的女婿。”

  香飞雨突然把文王紫玉刀放在刘孤零的桌上,他放得很沉重几乎把桌子震碎。

  他冷冷说道:“这是你的刀。不是我的!”

  刘孤零道:“我没有刀,我只能拥有笔,画。”

  香飞雨道:“这已是一刻之前的事,现在你已和笔,画绝缘。”

  刘孤零目光一闪:“我不喜欢刀。”

  香飞雨道:“我喜欢。”

  刘孤零道:“你既然喜欢,就尽管拿去。”

  香飞雨道:“可是,我用的是剑,不是刀。”

  刘孤零道:“你岂不是说过,你懂刀吗?”

  香飞雨回答道:“懂刀的人未必一定懂得用刀,就象是老乡懂得吃菜,却未必懂得烧莱的道理一样。”

  刘孤零凝视着他,忽然长叹了口气,道:“我已不再用刀。”

  香飞雨目光如电,突然厉声喝道:“难道自当年衡山一战之后,你连碰一碰刀柄的勇气都已消失?”

  刘孤零忽然打了一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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