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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七


  欧阳昭大感惊奇,此时谁有清兴在振弦弹琴,略一伫步凝神,琴音忽转高吭,如同千军万马,平地卷来。

  听了一阵,突然,“啊呀!”他的人也昏昏欲倒,只觉天旋地转,地动山摇。

  欧阳昭这一惊焉同小可,明知这琴声有异,回想起迷仙谷吹箫引凤凌瑶姬所吹的箫声来,急忙运功摄住自己的心神,眼观鼻,鼻观心,纳气归元,勉强支撑着,加速向远远望见的一座窗明几净的房舍走去。

  那房舍的形式如何,欧阳昭只顾运功护体,不敢多加打量,唯恐分心散神,难以抵挡那怪异的琴声。

  但竹篱尽处,两扇柴扉敞开,横竖着一块原色略紫的檀木,碧绿的刻着“一瓣心香”四个行书,却是瞧得清楚。

  欧阳昭此时无心欣赏四周的景物,一腾身直向房内射去。

  但见,一统教主宋士龙与千手嫦娥宋骊珠靠在两张太师椅上,闭目垂睛,胸部一起一伏,喘息微微可闻,似乎入了黑甜乡,睡意正浓。

  靠近房的另一端,武当掌门智清长老,跌坐在一个蒲团上,面色凝重,双手捧在自己的中庭大穴上面,额上明亮亮的,分明已见汗渍。

  离他不远之处,少林一派的掌门人慧果大师,面色稍为平静,但也不似先前那般红润,口中呓语似地,正在默诵着《大乘心经》,双手按在自己盘坐的膝上,连欧陌昭进来,他也毫无所知。

  再看少林九大高僧之一的羽化上人,其状更力怕人。

  羽化上人虽也跌坐在墙边,但脸上血色毫无,喘气如牛,身子已全靠身后的一堵土墙支撑着。否则怕不早已倒了下去,豆大的汗珠,不断顺着两额下流。

  此时,琴声犹如洒豆,其调高昂,其韵火急。

  室内如同一座古战场,厮杀一片,好像血腥横流,尸体杂陈,惨不可言的样子。

  欧阳昭因为查看室内众人的形形色色,分心散神,顿觉胸间一闷,脑痛如裂,眼角发酸,忙不迭就地盘座,运功护体,方才稍为宁静。

  他的心神略为静了下来,又微睁双目向琴音之处瞧去。

  但见那屋的另一端,绿蕉掩映的小窗之下,万里飞鸿宋明珠正襟危坐,对着一炉袅袅上升的香烟,如葱白也似的尖尖妙手,不断地拨着一架古琴,对欧阳昭的来到虽也惊觉,但没有什么表示,只顾专心一意地弹下去。

  在这等情况之下,欧阳昭自然也不敢多言。

  此时,万里飞鸿宋明珠的双手愈来愈快,古琴的音律也愈来愈疾。

  欧阳昭只觉自己的功力不断四散,仿佛是同体外的压力一吸一引地搏斗一般,而身外瞧不到,听不见的无数潜力,随着琴韵,总是寻隙找空地袭击过来。

  他仔细观察之下,不由放了宽心。

  因为,欧阳昭试觉着,凡是潜力所至之处,自己体内的功力,早巳先行运至,不但丝毫没有痛苦,而且游刃有余,体外的无形潜力,稍沾即走,似乎不敢与自己的内力接触。

  从这种现象看来,似乎这怪异的琴音,对自己无可奈何。

  然而,这等情形维持不久。蓦然,万里飞鸿宋明珠的十指一挥,琴声陡然一震,先前快同奔马,疾如狂涛的音韵突地一收,一声锵然之后,接着由快转慢。

  顿时,室内猛似阴霾一片,愁雾惨云,那琴音如怨如诉,令人鼻酸,引人泪下。

  欧阳昭心忖:这该是强弩之末,正所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了吧。

  谁知这一念未了,试觉着体内的功力四处乱窜,仿佛如丧家之犬,走投无路似地,原来体外的压力大增,围着自己的四肢百骸,绵绵无休无止地袭至。

  再看,室内的慧果大师,口中喃喃之声更急。

  羽化七人,已张开了大嘴巴,只有出气的份儿。

  智清道长,汗流如注,面色苍白。

  只有一统教主宋士龙与千手嫦娥宋骊珠兄妹二人,睡态依旧,毫无变化。

  万里飞鸿宋明珠脸上也是愁容满面,全神贯注在面前的古琴之上,轻拔慢调,发出若断若续震人心弦的哀调。

  欧阳昭正待出声喝止,忽觉自己内腹一震,一股绝大的力道,直冲五脏,体内登觉一寒,不由暗喊了声:“不好!”百忙之中,疾运功力抵抗。

  不料那一丝侵入的力道,渗进内腹之后,好似抽丝剥茧,绵绵不绝,涌涌而至,四处游走,随处拨撩,自己的周身,当时不安起来,五心烦躁,如坐针毡。

  以欧阳昭功力的体验来论,这分明是自己的功力已被外力冲散,真元不聚,真气不达的现象。

  他这一惊实属不小,一时之间,又莫可奈何。

  说来迟,那时快,欧阳昭四肢不爽,六神无主,觉得自己脊背之上,已隐有潮湿现象,眼看再过片刻势必要昏倒下去,生死且不足论,然而自己一身血仇,无限的抱负,岂不是化为尘烟,都成泡影。

  此刻,欧阳昭失望之中,已完全没有了主意,觉着心口一阵痛疼,不自觉地双手,抬按在中庭之上。

  他这一按,原是由于心口微疼的自然之理,谁知竟露出一线生机。

  原来他手按之处,觉着—硬,正按在自己的碧玉笛上。

  欧阳昭灵机忽然一动,心想:宋明珠的琴音不料竟这等霸道,我何不以毒攻毒,她用琴,我用笛,同是乐器,也许口中直接的功夫,比手上的借物传还要来得厉害。

  他这一念头,也不过是不得已而为,破釜沉舟的万一之望而已,反正除此之外,再也没有更好的解围之策。

  因此,想到之后,他一探手,由怀中抽出了碧玉笛,更想起自己在深谷之中,恩师所说的:“碧玉笛是你三师叔心爱之物,不但可作兵刃拒敌,吹奏一曲,笛韵可退千军万马……”想到这里,按照自己投师学艺第二天,笛绝玉笛郎君段圭所授的笛韵曲谱,从头呜啦呜啦地吹奏起来。

  欧阳昭自从武林三绝学成出道以来,一面辟毒追魂宝旗已经从未遇见过敌手。

  在黄山之上,他虽然也自创了星月交辉的旗笛并施,也不过是把碧玉笛视作制敌的兵刃而已,至于所学的笛韵曲谱,可从来没有应用过。

  而今,一旦施展了来,不但有亲切之感,而且兴趣横生,从头至尾一泻千里,如同高山流水,空谷足音,吹来有调有致,抑扬顿挫,清悠绝伦,连他自己也忘了此时此刻置身何处。

  说也奇怪,自从欧阳昭的笛韵乍起,室内顿觉温暖如春,万里飞鸿宋明珠所发的琴音,渐渐地黯然失声。

  等到欧阳昭的一曲终了,琴音转为低微,而且软弱无力。

  危殆万分的羽化上人,喘息渐停,慢慢地苏醒。

  智清道长汗渍不见,面色,已见红润。

  慧果大师脸有笑容,喃喃之声转缓。

  然而,欧阳昭兴致转浓,接着第一曲的尾声,紧紧地又吹下去。

  “咚!”

  一声清脆的暴响,琴音嘎然而止。

  万里飞鸿宋明珠霍地拂袖而起,将面前的古琴一推,强露笑容,勉强道:“我只说用山俚小曲以迎嘉宾,不料江边卖水,忘了此地有笛绝的传人,真是孔夫子门前卖文,有班门弄斧之讥,贻笑大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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