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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崖穴栖身踽凉旷野 帐篷话密风雨草原(4)


  达美思索片刻,说道,“好,我都告诉你。”

  “去年九月初,爷爷有事到山那边去了,我带爷爷赶着羊群到西头去牧放。太阳落山后,我赶着羊群往回走,到了一处草长得特别深的地方,羊群全都往那深草丛中跑。我骑在小花马上想把它们赶出草丛,没想到那羊群偏偏不听我的话,仍一个劲地往深草里钻,我正在着急,只见那羊群走到一处地方便忽然分开了,直到绕过那地方后,才又合成一群,我觉得奇怪,便带着小花马走过去一瞧,原来是个人一动也不动地伏在那儿。我还以为他是睡着了,便叫了他两声,不见动静,这才感到有些不对,赶忙下马俯身一瞧,见那人背上全是血,一只手里握着刀,一只手里握着一枝箭,那刀上染满了血,箭头上也染满了血,这下我明白了,他是受了伤,躺在那儿不能动了。当时,我心里害怕极了,真想快点躲开,但哪能见死不救呢,还是壮着胆把他扶坐起来,将我身边还剩下的半葫芦水灌进他嘴里。不一会,那人睁开了眼。把我看了看,问道:‘姑娘,你是谁?’我说‘我叫达美’。那人‘哦’了一声,立即露出了笑容,说道:‘原来是哈里木兄弟的妹妹。我姓罗,是你哥哥的朋友。’我真是又惊又喜,忙又问他道:‘你可就是曾在大风雪里救过我哥哥的那位罗大哥?’他点了点头。我心里更急了,便问他是怎样受伤的。罗大哥说,上午他和他的弟兄们在山那边被官兵和巴格的兵丁围住了,他带着弟兄们突出重因,官兵和兵丁在后紧追不舍,他为了把追兵引开,便离开马队,单人独马向这边跑来。一个名叫肖准的官儿向他背后放了一箭,把他射伤了,他见那儿草深,便下马躲进草丛里,等官兵从他身边追过,他也昏过去了。我见他伤成那个样子,不禁伤心得痛哭起来。罗大哥反而宽慰我说:‘不要紧的,我这人命大,只要醒过来,就不会死了。等天黑后,我就离开这儿。’罗大哥还催着我回去,我哪能丢下他不管呢!天黑后,我把他扶上小花马,走了一会,他又昏过去了。我趁着夜晚悄悄把他驮回帐篷里来,给他包好伤。半夜,爷爷也回来了。爷爷说,官兵和巴格正在这一带搜查他,得把他隐藏起来才行。爷爷想了一个办法,便在这毡毯下挖了个坑,把罗大哥藏到坑里去,又去山上采来一些药,给他敷在伤口上。就这样过了半月,罗大哥才完全好起来。一天半夜,他的一个弟兄牵来一匹大红马,把罗大哥接走了。“达美讲完这番话后,她那双亮亮的眼睛里,闪起一种又是高兴又有些怅然若失的神情。玉娇龙虽只默默地听着,暗地里却咬紧唇,忍着心头阵阵的疼痛,让泪水悄悄流到枕边。过了一会,她才又问达美道:“你可向他打听过你哥哥的消息?”

  达美道:“罗大哥说,我哥哥率领着一些弟兄,到古尔图一带召集一些已失散多年的弟兄去了。他还告诉我说,我哥哥娶了一位非常出众的嫂嫂。”

  玉娇龙好似在沙漠里忽然看到了一片林荫,精神立即振奋起来,忙问道:“妹妹可向他打听过你嫂嫂住在哪里?又怎不把她也接来和你住在一起?”

  达美:“嫂嫂一直跟哥哥在一起,有时住崖洞,有时宿老林,踏上沙漠就住沙漠,走迸草原就宿草原,她和哥哥死也不分开。爷爷原也打算把嫂嫂接来同住的,后来他听了罗大哥说起她许多好处,老人家高兴得直夸她,说她是大雁,也就打消了接她来同住的念头。”

  娇龙不由对香姑生起一种钦羡之情,同时在钦羡中也带上些儿怜悯。她想起香姑在自己身边的那些日子,以及和自己共过的那些患难,她对香姑更加怀念起来,陷入了沉思。一瞬间,香姑、达美、蔡幺妹、俞秀莲以至刘大姐等,一张张满含辛酸和善意的面孔,都闪现在她眼前。玉娇龙不觉有感于怀地说道:“妹妹,你嫂嫂真好!这世上最痴心、最善良的都是女人。”

  达美却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道:“也有的女人心肠狠毒极了!”

  玉娇龙笑了,打趣地问道:“妹妹,你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女人吧?”

  达美嘟着嘴,说道:“我倒没有。可罗大哥却碰到过这样的女人。”

  玉娇龙不由一怔,问道:“你罗大哥?!他碰到过的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达美:“罗大哥不肯说,我只知他胸口上有个根深的伤疤,就是一个狠心的女人刺了他给留下来的。”

  玉娇龙的脸由红转白,又由白变红,她有如突然咬到了一口麻芋子,竟痛苦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片刻,她才冷冷地问了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

  达美并未察觉出玉娇龙神情有异,仍叨叨地说道:“有天我给罗大哥的箭伤换药,忽然看到他胸口上也有个很深的伤疤。我便问罗大哥那伤疤是不是也是被官兵射伤的?罗大哥摆摆头。我又问他是枝谁弄伤的?罗大哥说:‘是被一个女人刺伤的。’我不相信,心想,罗大哥那么勇敢,又有那么大的本领,怎会伤在一个女人手里!我说:‘你骗我,难道你还打不过一个女人?!’罗大哥笑了,他说:‘论本领,我真打不过那女人。不过,她刺伤我时,我并未和她相打。’我又问罗大哥是否和那女人有仇?他说:‘无仇无怨。’我想再问罗大哥一个究竟,他却不肯说了。姐姐,像罗大哥那样的好人,又没和那女人相打,那女人却无仇无怨地刺伤了他。若不是心狠手毒的女人,怎能对罗大哥下得起这样的手来!“玉娇龙的心被达美这番激愤的话搅得疼痛起来。她好象又看见罗小虎捂着伤口,脸色惨白,正对她说”我也太大意,你也太心狠“的情景。当时那种万分委屈的滋味又攫住了她的心,她流着泪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要为他抚摩伤口。一瞬间,她意识到身旁是达美时,伸出去的手又赶紧缩了回来,心更乱了。过了一会,她才嗫嚅地说:“他没对你说,也许那个女人不是心狠,是心乱,是误伤?”

  达美:“他说是说了,但我不信!哪有这样误伤的?!害得罗大哥现在伤口还在发痛。”

  玉娇龙:“他那伤口现在还在发痛?!”

  达美:“这是罗大哥亲口对我说的。”

  玉娇龙刚刚略感释然的心又陷入了深深的不安。她自语般地说道:“早已愈合了的伤口,怎会又发起痛来?!”她又偎过脸来问达美道:“罗大哥是怎么对你说的?他痛得可厉害?”

  达美:“是我先问罗大哥,那伤疤现在还痛不痛?罗大哥用手摩了摩伤疤,有些难过地说:‘外面倒不痛了,可里面还时常在隐隐作痛呢!’姐姐,我想兴许罗大哥那胸口里还时时在流血呢!“玉娇龙那早已包满眼眶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突然一下进溢出来。她几乎是用鼻音含糊应道:“是的,兴许还在流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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