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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戚雪珍哭道:“我不要杀师叔,也不要废了她的武功,你是魔教教主,是正道盟的头号敌人,但我宁愿跟着你离开峨嵋山,以后再也不会回来。”

  白衣人道:“好,你是峨嵋派的弟子,要跟着魔教教主,本是一个十分错误的决定。但人生在世,又有谁不会做出错事?”说到这里,把丁大妈的尸身背起,又牵着戚雪珍的左手,边战边走。

  苦星师太乍闻白衣人竟是魔教教主,为之半信半疑。但是这人一身血污,显见曾经受创不轻,就算他真的是当今魔教的大首领,也是绝对不足为虑。

  但她错了,而且错得很厉害。白衣人虽然曾受重创,但他复原速度极快,经过一夜养息,非但并未“重伤不治”,更精神奕奕,一出剑便怪招纷呈,精彩百出。

  峨嵋剑法,固然誉满江湖。苦星师太在峨嵋派中,更是第一高手,功力犹在掌门苦月之上。

  但这时面对着白衣人的剑招,竟是缚手缚脚,全然屈居于下风。

  白衣人虽然背负着丁大妈的尸首,又掩护着戚雪珍撤退,但苦星师太竟是始终难越雷地半步。最后,白衣人终于带着威雪珍远远离开了峨嵋山,以后再也没有回来。

  在这一天黄昏,白衣人在峨嵋山东南八十里一座山谷里,哀伤地把丁大妈埋葬。

  戚雪珍也同样地难过。白衣人痛哭,她也痛哭。白衣人道:“我叫杨缺,命运的安排,令我成为明教教主,但我娘亲知道之后,把我视如死敌,她极恼怒,要杀了我然后再自杀。”

  戚雪珍道:“你们魔教中人,固然是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但怎么我师叔……她是怫门中人,也会像你们这些大魔头一样,总是满手血腥罪孽深重?”

  杨缺突然伸手,抓住了威雪珍的手腕,道:“天下间任何门派,都会有枯枝,都会有败类。魔教如是,名门正派也不能例外。但人们总是把名门正派中人视如神抵,把魔教中人一律现如妖滋,你认为这样公平吗?”

  戚雪珍想了一想,不住地在摇头:“不公平!完全不公平!我这个师叔,为了争夺掌门之位,把我师父杀了,她便是名门正派中的妖魅,最少……比你这个姓杨的大魔头还更可怖百倍。”

  杨缺道:“我是魔教的大首领,凡是正道盟中人,都把我视作草前人命的杀人狂魔。你和我走在一块,务须千万小心。”

  戚雪珍道:“这个自然。”际此劫难重重时刻,虽然正在说笑,但两张脸孔谁也浸法子真的笑将起来。

  自此,戚雪珍跟随着杨缺,双双在江湖上走动。

  杨缺是名惊五湖四海魔教教主,但他行踪飘忽,宛似神龙见首不见尾,一般武林中人,都只是闻其名而从未见其面,因此,二人在各大城都往来穿插,也没有遇上太大的麻烦事。

  不止一日,二人来到了终南山。

  终南山有终南剑派,掌门“南剑帝君”左敦整是杨缺相识十余载的老朋友。故人重逢,杨缺喝了不少酒,酒醒之后,左敦整的脑袋已给悬挂在牙床。

  此时,戚雪珍身在终南剑道场百剑院西厢一间房子中,终南剑派显遭仇敌寻衅,连左敦签也被狙杀,杨缺心念戚雪珍安危,急向百剑院西厢直闯。

  末至西厢,已在剑道场看见熊熊烈焰,戚雪珍被绑在一根木柱上,方圆不足三丈堆满木料煤炭,火光越来越是猛烈,境况危如累卵。

  左敦笙已死,终南山早已乱成一片。杨缺恼恨自己怎能醉得一塌胡涂,直至这时候才醒过来。过了很久,他才知道,左敦笙曹在酒中下了迷药,又把他收藏在一处极隐秘的小室,分明是不欲好友卷入这一场凶险的杀涡漩。

  但这样一来,戚雪珍却也因此而落在敌人手中,更被绑在木柱上,随时会给熊熊烈火无情吞噬。

  杨缺不顾一切,扑入火场内,把绑住戚雪珍的牛筋索,以“日月神指”戳碎,戚雪珍的脸庞早已给烟火前得一片通红,但在杨缺眼中,又是另一番永志难忘的美艳。

  成雪珍轻轻咳嗽着:“我知道你一定会把我救出去。但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很是危险……”

  杨缺道:“只要是有你的地方,小人水里来火里去,又怕什么危险了?”抱起峨嵋剑派最漂亮的小师妹,轻轻掠出火阵,一脸都是无限的怜爱。

  这一次,倾师围攻终南剑派的,是忘情堡七十余高手。忘情堡,位居大雪山,堡主“何必有情”何必杀,与左敦笠本是同门师兄弟,何必杀是大师兄,左敦签是三师弟,中间还有一个二师弟,那是终日游手好闲,什么事情也做不来但偏偏武功远在二人之上的“雪山破落户”

  米二公子。

  米二公子姓米,名稳健。但其人行事作风,最是轻浮不羁,米家本有百万家财,在米稳健手中,不到半年花个一文不剩。

  但米二公子倒有一大长处,便是永不借贷。他常对友人笑说:“穷不要紧,死也不要紧。要是欠下某某一屁股债,便是死了也不安宁。”

  在身无分文之时,米稳健经常挨饿。肚子饿了,不吃三两天食物,尚属小事,但他嗜酒,在酒瘾发作之时偏偏身无分文,才是更难熬的事情。

  但米二公子再破落再倒霉,还是绝不借贷。既不惜人一文钱,也不赊借一碗面、一樽酒。

  但有一天,这位米二公子冒着寒风大雪,前往忘情堡,一开口便向大师兄何必杀借取黄金一千两。

  何必杀恼很师父“天枢真人”席萨神偏袒二师弟,把“天枢地降九重神功”只是单独传授给米稳健,多年以来,一直对这二师弟心存妒意,自然不会把千两黄金借出,更冷嘲热讽,极尽刻薄之能事。

  米二公子求借不遂,失望他离开大雪纷飞的忘情堡,随即连夜兼程,赶往终南山向师弟在敦笙求借。

  左敦笙为人疏财仗义,旁人有难,尚且倾力帮忙,二师兄有求于己,更是责无旁贷,立刻把千两黄金借出,而且不问半句情由。

  米稳健接过千两黄金,连“多谢”二字也欠奉,便匆匆离开终南山。

  一年后,同样是大雪纷飞的日子。一名刀客,挥刀硬闯忘情堡,连杀十余高手。最后,遇上堡主何必杀,又再激战逾百招。

  何必杀占有地利,堡垒中机关重重,刀客武功虽高,终于还是中了机关暗算,直堕十二丈深之毒蛇穴中。时值酷寒天气,一般蛇类必然处于冬眠状态,但这毒蛇穴中,有一种“雪山金冠蛇”,虽在隆冬天气,仍然十分活跃。

  刀客堕入此毒蛇穴,再无幸理,给十余条“雪山金冠蛇”狂咬,半个时辰不到已然剧毒攻心,惨死于蛇穴之内。

  刀客虽死,但忘情堡同样伤亡惨重,最今何必杀心疼的,是其爱妾“雪山剑他”洪人风,也在这一役死于刀客之手。

  何必杀立刻追查凶徒来历。结果,凭刀客遗下的一把“东海艳阳刀”,知悉此人竟是东海大盗“怒海魔刀”费拈来。

  费拈来虽然是江洋大盗,亦是骚人墨客。他本名雁侠,但酷爱诗词,遂易名“拈来”,冀盼自己文思敏捷,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能“信手拈来,皆是绝句。”

  费拈来文有文采,武有武德。虽是官府巨贾眼中十杀不赦之江洋大盗,但其人劫富一百,济贫九十,余下之数,也不是他自己独白花掉。

  何必杀沿着费大盗这一条线索,苦苦根查,又再揭发另一秘隐。

  在一年前,费大盗在福建泉州失手被擒,但却并未提堂公审。原来泉州知府大人吴智海是个大贪官,虽把大盗擒拿,但也同时收了一笔贿金,为数约莫黄金三百两。

  只是,这三百两金子,只能把这一件大案拖延百日,若要吴知府放人,还须再付黄金千两。

  付出三百两金子始能把这一桩大案拖延审讯的,是费拈来的同父异母弟弟费狄。

  费狄手足情深,但财力已尽,再也付不出千两黄金贿赂吴知府,费煞思量之下,终于想起了六年前费拈来的一位朋友。

  那是家中有金山银海,视钱财如类上的米二公子。

  在费狄心中,天下虽大,也就只有这位米二公子,才能把兄长救出脸境。

  费狄历尽艰辛,终于找到了米二。但眼前的米二,再也不复当年的气派,相反地,米二公子已沦落至身无分文,直与叫化无异般的悲凉田地。

  但费狄还是把来意道出。米稳健听了,着今他立刻回泉州等候音讯,在百日期限未满之前,一定能带备千两黄金营救费拈来。

  泉州大牢,不比一般地方官府的牢狱。不但建筑深沉,更有当今天下最难惹的“鬼捕”姜僵尸把守,如欲劫牢,实属妄想。

  米二公子毋俱孤身犯险救人,但权衡形势,最后决定放弃这个念头。他不怕死,费拈来同样不怕死,但米稳健这一次是要救人,要是救不了费大盗,纵使与“鬼捕”姜僵尸拼个同归于尽,也是大违本愿的。

  只好赶赴忘情堡向大师兄求助。

  何必杀断然拒绝,在二师弟眼中,那是不可思议的。但也因为此事,他明白了什么叫世态炎凉。

  要不是为了营救费拈来,米稳健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再向任何人开口借贷。尚幸,人情虽有冷酷的一面,但也同样有暖热的时候。

  千两黄金,来自终南剑派师弟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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