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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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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瀚心道:“你的身价,恐怕也不遑多让。”摇头道:“身价还是其次,他们若发现你不是男旦,事情可不易了。” 红倌当然知道这是个棘手的问题,却作出满不在乎的神气,对他扮了个鬼脸,笑道:“我们一个假男旦,一个假太监,也不知谁比谁糟些?” 楚瀚望见她调皮的神情,也忍不住笑了,辩解道:“我才不是假太监呢。” 红倌嫣然而笑,说道:“是,是。咱们都是真的,谁也不是假的。”披散着长发,站起身来到床边,一头滚倒在床上,踢了鞋子,说道:“今夜连赶三场,唱了几出大戏,《泗州城》、《打店》、《打焦赞》全唱了,可累坏了我。” 楚瀚此时对戏曲已通熟了许多,这几个戏牌他都听过数次,笑道:“你又扮水母,又扮孙二娘,又扮杨排风,今儿可撒够了泼,过足了瘾吧?”红倌笑道:“可不是?要有人给我槌槌腰腿就好了。”楚瀚一笑,说道:“乖乖趴好了,待我替 你槌槌。” 红倌一听乐了,笑嘻嘻地道:“当红小宦官替当红武旦槌腰腿,这可不大对头吧?”楚瀚道:“你不要就算了。”红倌忙道:“要,当然要!”翻身趴在床上,任由他替自己槌腰揉腿,一时兴起,随口唱道: “绣鞋儿刚半拆,柳腰儿够一搦,羞答答不肯把头抬,只将驾枕捱。云鬟彷佛坠金钗,偏宜鬏髻儿歪。” 楚瀚自从听过红倌的《泗州城》后,便时时跟着小麦子出去听戏,这红极一时的《西厢记》自己听过了许多回。红倌唱的正是第四本中的精采处,张生和莺莺夜半偷会,结下私情。他忍不住接口唱道: “我将这钮扣儿松,把缕带儿解;兰麝散幽斋。不良会把人禁害,咍!怎不肯回过脸儿来?” 红倌格格而笑,啐道:“小子使坏!上回你说听戏不多,这会儿你可成了精啦!” 楚瀚也笑了,手里替她槌着,口中低声道:“你房中好香。”红倌闭着眼睛,说道:“是我房外那株夜来香。我爱极了,谁也不准动它。”忽道:“我听说紫禁城东华苑里,有株非常名贵的夜来香,是南方进贡来的,香气清雅极了。一到晚上,整个东华苑都是它的香味儿。” 楚瀚道:“我知道。那株花树的香味儿确实清新得很,奇的是愈高枝上的花儿愈香,顶上的几束更是芳香无比。”红倌奇道:“你怎么知道?”楚瀚微笑道:“我闻过,当然知道。”红倌悠然道:“我要能闻闻就好了。”楚瀚道:“下回我采来给 你。别多说啦,好好躺着别动。” 红倌被他挺得通体舒泰,忍不住赞道:“舒服极了!没想到小公公还真有一手。”楚瀚道:“我小时候腿不好,常常得给自己揉揉槌槌的,久了就会了。”红倌笑道:“我还以为你成日给皇帝槌腿呢。”楚瀚道:“我连万岁爷的面都没见过,哪有福分替万岁爷搥腿?”红倌啐道:“听你一口奴才话。”楚瀚道:“我能替 你槌腿,可比给万岁爷槌腿还有福分。” 红倌被他逗得笑了,翻过身来,直盯着他瞧,笑嘻嘻地道:“你说说,我不过是个小小武旦,给我槌腿,怎能比给万岁爷槌腿还有福分?” 楚瀚低头望着她俊俏的脸庞,一时傻了,答不上来。红倌给他望得脸上没来由地一阵热,连忙翻过身去趴好。她累了一日,在楚瀚的轻揉下,全身舒畅,口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楚瀚闲聊着,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红倌儿醒来时,闻到一股淡雅的香气洋溢房中。她跳起身,见到楚瀚早已去了,却在她梳妆台上留了一束夜来香。她连忙跑去梳妆台前,仔细观望那花儿,嘴角不禁露出微笑,知道这定是楚瀚从宫中东华苑里最珍贵的那株夜来香树的树梢采来的。她却不知,世间也唯有楚瀚能轻而易举地摘到这花儿。 她凝视着那一团团白色的细小花儿,心中忽然感到若有所失,伸手摘下一朵,放在鼻边,一股清香直钻入鼻中,不禁心神荡漾,暗想:“他究竟是不是在宫里当差的?若是,怎会有这心思功夫来我这儿缠磨?若不是,他无端来找我,替我揉按,又是为了什么?唉,我要能常常见到他就好了。”想到此处,脸蛋儿又不禁一红。 §第二十一章 红伶情缘 楚瀚自从那夜去找红倌后,心中更时时挂念着她。红倌所属的荣家班当时正走红,每月总有十多场戏。楚瀚每场必到,总坐在台下欣赏红倌精湛伶俐的身手,俏皮高傲的神采。他不愿让红倌遭人轻侮,受人闲气,便放出风声,扬言宫中重要人物要保红倌,不准旁人唐突冒犯。当时宦官势力庞大,一般富商子弟哪敢轻易去捋虎须,连宗室大族都得避让三分。红倌身边乌蝇一般的追求者渐渐减少,令她的日子过得轻松快活得多。 楚瀚此后也常常带着小影子,在半夜三更溜出宫去找红倌,带些宫中独有的驰名甜点给她吃。两个少年男女聚在房中吃喝倾谈,好不快活。楚瀚向来说话不多,往往坐在那儿,沉默地聆听红倌述说她最欢喜的戏牌,吟唱她最心爱的段子,直至夜深。 红倌对他的黑猫小影子情有独锺,常常将小影子搂在怀中,笑嘻嘻地道:“小影子今晚别走了,留下来替我暖暖脚吧!”但小影子对楚瀚十分忠心,每次楚瀚离去,牠都一定跳上楚瀚的肩头,跟他一起回宫。 有一夜红倌买了酒回来,两人各自喝了几杯,红倌双颊晕红,侧身躺在床上,一头睡在小影子的身上,将牠当成了枕头。小影子也不介意,呼噜呼噜地继续安睡。 楚瀚道:“你醉啦。待我去城东那家老店筛碗酸梅汤来,给你醒醒酒。”红倌撒娇道:“酸梅汤有啥用?只有宫中那株夜来香,才能让我醒酒。” 楚瀚转头望向窗外,但见春雨绵绵,一片湿润阴郁。他道:“我这就去摘。你好生躺着,别再喝啦。” 红倌原本只是跟他开个玩笑,连忙拉住他道:“你傻了,这天候还去摘花?”楚瀚笑道:“下点小雨算什么?狂风暴雨,我都照样去给你摘花来。”说着便从窗中跃了出去,转眼消失在烟雨之中。小影子平时总紧紧跟着楚瀚,今日外边湿漉漉地,牠也懒散了,窝在床上没有起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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