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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倏地一掌怒击出去。

  恶婆婆这一掌威力无俦,要是击在马小雄头顶之上,便是戴上钢盔也保不住脑袋内的脑浆脑汁。

  但恶婆婆这一掌,并非击向马小雄,而是重重击向船舱左侧,她掌力惊人,一掌劈出,船舱木材有如纸糊一般应声碎袭,在舱外甲板两条大汉,同时胸腹中掌,惨呼跌入江中。

  池振宇嘿嘿一笑,道:“端木长老,这可是你食言在先,可怪不得晚辈无礼!”一声令下,跟随着他而来的帮众,纷纷向恶婆婆展开绝不留情的袭击,也有两三名汉子,冲入船舱之中,不由分说便刀斧齐飞,恶狠狠地向马小雄劈将下来。

  论武功,马小雄无论在招式和力气两方面,都不足以抵御这些亡命之徒,但他人小身形灵活,虽然打不过对方,却大可溜之大吉,刀斧还没劈在他身上,人已穿过破烂掉的船舱,爬上船桅之上。

  池振宇冷冷一笑,喝道:“把舱桅砍了,看这小猴儿能否爬上云端里去!”立刻有一名赤着上身的巨汉,手持大斧,使尽全身惊人力气,挥斧直砍船桅。

  但他才砍了一斧,猛地里但觉背心一凉,再看看毛茸茸的胸口,竟然暴伸出一件物事,再定睛一瞧,更是眼珠怒凸魂飞魄散,原来竟是一支血淋淋有如鸟爪似的人手!

  在巨汉背后施以雷霆般致命一爪的,正是“恶婆婆”端木灭,她冷冷道:“以大欺小,枉自身高八尺威武如神!”

  巨汉惊怒交集,双手高高举起大斧,但恶婆婆血淋淋的手甫抽离他的身体,人已气绝毙命。

  恶婆婆平时的模样,已是十分可怖有如鬼魅,此刻满手血腥,面容惨绿,看来更是三分不像是人,七分似是厉鬼。

  此时,江上一轮明月,竟是皎洁非常,若非船上连场厮杀,倒是充满诗情画意。

  但战幔一掀开,瞬间格杀数人,但池振字毫不着急,任由手下帮众与之周旋,更索性在船边坐了下来,神情悠闲得似是正在吟风弄月。

  恶婆婆武功虽高,但一来身中剧毒,二来以寡敌众,在连杀八九名敌人之后,气势已大不如前,更闻咻咻喘气之声,额上更是冷汗如浆。她久历江湖风险,像眼前这等阴险形势,竟是前所未有。

  池振宇仰首观望皎洁明月,蓦地朗吟:“东南形势,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荣。烟柳画桥,风帘翠莫,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献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这是宋朝大词人柳永传诵千古的“望海潮”,词名大赞杭州景物之丰盛豪奢。在当时,文人争相朗诵,成为风尚,但在柳永填这一首词百年后,却因词中“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之句,使金帝完颜亮读后怦然心动,那是出生于风沙大漠的人连做梦也梦想不出来的富丽奇景,结果,竟引致金兵大举南侵,造成连场浩劫,此乃后话掠过便算,暂且不提。

  就在池振宇对月朗吟柳永这首“望海潮”之际,恶婆婆又杀了八九人,只见她浑身血污,谁也不晓得那是从什么人身上溅出来的鲜血。

  池振宇吟咏方罢,缓缓地站直了身子,说道:“端木长老,实不相瞒,你身中之毒,乃蜀中唐门三大奇毒之一,本来,唐门下毒秘方,除却唐门嫡传子弟之外,外人是万难懂得使用的,但唐老夫人是晚辈的干妈,她老人家一时高兴,便给我这个干儿子弄一点点来傍身。可惜的是:虽有下毒的药物与法子,但说到解药嘛,就连我身上也找不出一点点儿出来……再说,这一门毒药,名字唤作“静心三日散”,意思是说,凡是中了这种毒的人,要是心平气和,宁静地躺卧休息,也许还有三日可活,但像前辈这副样子,在中毒之后仍然妄动真气,胡乱拼命杀人,后果怎样,那可难说得很了。”

  恶婆婆的脸色,在月光映照下,已全然不像是一张属于人的脸竟似是有千虫万蚓,在这张可怕的脸皮底下蠕蠕钻动,简直比鬼的脸孔还更恐怖。

  她在中毒后连续杀了十余人,元气大伤,连站在甲板上也身子摇幌不定。池振宇拔出长剑,道:“听说你的饮血刀是苗王喀布千巴所赠,乃苗疆三大名刀之一,今晚正好让晚辈见识见识。”

  恶婆婆道:“去岁腊月,老婆子赌瘾发作,已把饮血刀在赌桌上输掉。”

  马小雄在船桅上听了,心中大奇:“又有谁敢连恶婆婆的刀也赢掉?”再累心一想,又自忖道:“兵不厌诈,恶婆婆的话,不可当真。”

  但池振宇却在这时候一本正经地说道:“原来江湖传闻千真万确,既然前辈并无合用的兵刃,咱们大可以在拳脚功夫上比个高低。”

  语毕,把长剑轻轻一掷,剑如流星,直向船桅上疾射过去,不偏不倚,恰好在马小雄咽喉前两寸插入船桅,剑锋更透桅而过,直至柄没。

  马小雄胆子再大,也不禁为之面色骤变。他没有给惊吓得松手直坠甲板,已算是难能可贵,定力过人。

  恶婆婆闷哼一声,道:“你不杀他,是要留个后着,万一有什么闪失,也可以用这小子作为人质。我劝你早早死了这条心,这小子跟我老人家毫无渊源,你便是把他千刀万剐送往鼎里煎炸,老身也不会眉头稍皱!”

  马小雄听了,并非心中一凉,反而不住的在点头,喃喃道:“这话绝对不假。”

  此时,池振宇已渐渐逼近恶婆婆。若在平时,谁也不敢小觑这老妪的一身惊人艺业,但她中毒已深,更在中毒之后拼命厮杀,元气大伤,眼前的“恶婆婆”端木灭,已不可跟平时同日而语。

  在月色映照之下,只见池振宇不知何时,双手都已戴上了磷光闪闪的手套,马小雄瞧不出这是什么法宝。恶婆婆却冷笑——声:“两个月前‘毒手无相’严百珍在雏凤坡身中七十二箭惨死,原来又是你干的好事。”

  池振宇道:“严毒手不听宰相命令行事,本该凌迟千刀惨死,我给他一个爽快的了断,他泉下有知,感激我还来不及!”

  恶婆婆冷笑道:“仗恃着戴上‘无相万毒手套’,竟然斗胆跟我这个老毒物比拼掌力,倒算是妙想——”

  下面两个字还没说出,池振宇已轰声暴喝,一掌扑杀过来。

  别看池振宇一身文士打扮,看来温文尔雅,他这一掌击扑之势,却是内力刚猛,无与伦比。恶婆婆咳嗽一声,左手一扬,反手便向他右肘勾去。

  两人一动上手,双方的势于同样快捷,招数更是狠辣已极,无论是谁,只要给对方一招击中,势必筋骨寸寸断裂,纵然不当场立毙,最少也身受重伤。

  马小雄在船桅上俯视观战,只见两大高手身形翻飞,险招层出不穷,不禁越看越是心惊。

  恶婆婆中了唐门剧毒,内力大打折扣,接战之初,尚能稳守门户,甚至偶施突袭反击,但三五十招之后,毒力发作更是厉害,渐渐力不从心,已陷强弩之末的险境。

  池振宇成竹在胸,也不着急,他很清楚眼前的局势,恶婆婆已再无反击之力,时间拖得越长久,要把这个恶婆婆收拾下来,也就越容易。

  环顾四周,自己带来的一群精壮杀手,固然都已在恶婆婆手下死伤过半,但对方更是势孤力弱,除了恶婆婆之外,就只有一个逃命逃上桅杆上的少年,由是观之,己方可说是稳操胜卷,既是胜卷在握,又何必急在一时冒险进攻?

  蓦地,一人跄踉地自船尾那边走了过来,人未至浑浊的咳声首先响起,一名七尺大汉伸手推他,同时喝道:“老不死船家,要命的快滚回去!”

  这大汉天生神力,能以双臂之力把两条大水牛自相反方向拖行数十步,这一推之下,那人若不给他推入江中,已算徼天之幸。

  可是,那人给他这么一推,竟是纹风不动,反而眯着笑道:“老汉今年八十五岁,你怎么像是妞儿一般碍手碍脚?”

  大汉一怔,再望清楚那人。

  那人自称八十五岁,看来半点不假。只见他瘦骨嶙峋,门牙只剩下两颗,须发稀疏而银白,大概一阵江风吹过,也可以把他吹送到十丈开外。可是,大汉刚才在他胸口一推,竟似是晴蜓撼柱,毫无作用。

  大汉不信邪,悍然运劲一拳再轰。那人“啊呀”一声,翻身便倒。

  可是,大汉那一拳,根本还没有击中他,大汉一拳落空,心知不妙,忽觉胯下传来剧痛,俯身一看,登时三魂去二,七魄去五,原来竟有一根竹笺,自尻丸要害直插而上,也不晓得这根竹笺究竟有几长,插得有几深,总而言之,但觉天昏地暗山崩海啸一齐发难,简直是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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