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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马骏空接著道:“见此情势,我急速飞书传信给安阳孙舵主、虞城齐舵主、信阳赵舵主,从他们的回信中,得知这三处都有正气盟中人物出现,并向洛阳聚集。这怕是正气府向咱们动手前的先兆,我正想将此事禀报倪府,随即便接到洛阳来的飞鸽传书,因此匆匆赶回,请倪翁酌情定度。”

  倪八太爷捻须道:“正气府有此举动,自然是看中了倪府的这一片基业。嘿,这些年我不出江湖,天下人便以为倪府威严尽失,凡人都想打三分主意。”说到这里,他腰背往上一直,龙钟之态顿时消失,目光一扫,锋锐如刀,但这霸悍之色一露即隐,又成为一个痴醉于花间的慈详老者,淡淡说道:“依你之见,眼下又该如何准备?”

  马骏空道:“依属下之见,咱们便以赏花为名,发出英雄帖,凭倪府在江湖中的名望,自可邀得数十家门派的高手前来府中。到那时咱们将正气府的险恶用心公昭天下,歃血结盟,与正气府分庭抗礼。倘若苏春秋还不肯罢休,天下英雄与咱们交好的高手也不在少数,当真须得以武想见,也决不致落了下风。”

  倪八太爷微微一笑,道:“你的主意很好,不过,正气府是不会给咱们留下发放英雄帖的时间,据府中的暗探密报,发现苏春秋等一行高手两日前在荥阳露过面,屈指算来,这时只怕已经到了洛阳城中。”

  马骏空吃了一惊,他心中原本盘算定当,却不料对方行动是如此之快,攻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当真是一著之失,全盘受制。他不禁低声道:“事已至此,只有等他们上门来,拚力死战,决不坠了倪府令誉。”

  倪八太爷道:“一场恶战躲不过了,也不必惊乱。十日前,我已飞鸽传书,召安阳孙舵主、虞城齐舵主、信阳赵舵主及帮中各位高手火速回府,共御外敌。”

  马骏空心中一喜,道:“只要他们回来便好办了,大家齐聚一堂,还有什么承担不下来?兄弟同心,区区一个正气府,难道怕得了他们?”转念又想,倪八太爷已年迈高龄,虽然眼前遇到了重大难关,但众弟兄仍当自行料理,固然不能让倪八太爷出手拚战,也不能让他老人家操心。当下马骏空又道:“一个正气府尽可抵挡得住,不过,加盟在正气府中的其他门派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我即刻传书给少林寺掌声门释尘大师,如他能以少林派之名公昭苏春秋的阴险面目,定能激起江湖公愤,镇慑住正气盟中各门派不敢轻举妄动。”

  倪八太爷却摇头道:“不必了。正气府大举进犯,其中多半是为了师门恩怨,不便为外人知道。”

  马骏空一怔,奇道:“什么师门恩怨?”

  倪八太爷只淡淡一笑,却不回答,转头望向园中的牡丹,神情重又专注于花间,目光平和,似乎诡密的江湖、险恶的敌情都变远了,只有眼前这花红叶翠,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依托。

  马骏空见此情形,不敢出言打搅,在一旁默默垂手肃立。

  沉寂中,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阴翳的天空渐渐飘起斜斜雨丝,花园中浮起一片湿润的薄雾,透过迷蒙的烟雨,一株株牡丹遍体晶莹,亭亭玉立,越发显得雍容雅贵,看去别有一番韵味。

  这时,花园的院门处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烟雨中走来三个锦衣华服的汉子,径直来到凉亭之中。三人与马骏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彼此微微笑了笑,随后也都垂手肃立,默默陪著倪八太爷,观赏牡丹。

  又过了良久,倪八太爷抬起头,将目光从花间缓缓转了过来,望著赶来的三个人,道:“赵舵主、齐舵主、孙舵主,你们连夜赶来,一路辛苦了。”

  三人连忙躬身施礼,齐声道:“有劳帮主挂怀。”

  倪八太爷微笑道:“你们远道而来,府中无甚招待,聊将几杯清酒,稍作意思而已。”说罢,他合掌轻击三下,叫了一声:“梁总管,拿上来吧。”

  随著话音,从烟雨中走来一个管家打扮的老人,一手打伞,一手托著一个锦盒,走入亭中。他收了伞,将锦盒放在桌上打开,从中取出一只玉瓶、几盏玉杯,小心擦拭乾净,摆放在桌上。

  只见这玉瓶玉杯通体碧绿,竟是上好的翠玉,瓶嘴与杯口处都有点点朱斑,殷红如血,更映得玉瓶青翠如滴。不必尝瓶中之酒,单看这几盏酒具,俱是世上罕见的奇珍之物,其酒之贵重,自是不言而喻。

  倪八太爷拿起玉瓶,道:“这一瓶香雪春是南海暹罗国进贡的珍物,三年前由朝庭赐与洛阳尹潘大人三瓶,潘大人戒酒不饮,送了一瓶给我。我喝了半瓶,便不舍得喝了。今日正逢诸君来了,大家共品之。”说著,他将酒斟入玉杯之中,只见这酒碧达如翡翠,盛在杯中,宛如深不见底,凉亭中顿时飘满了浓馥醇厚的酒香。

  亭中每个人都有如鲸的海量,酒未粘唇,只闻到这股浓冽的香气,竟生起醺醺之意,同声赞道:“好酒!”

  倪八太爷将五盏玉杯斟满了酒,对五人说道:“来来来,梁总管也来尝一尝,咱们来喝这暹罗佳酿香雪春。”

  五人谢过之后,举杯一饮而尽,只觉这酒入口绵香,全身暖洋洋的,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适受用,于是都将大指一挑,齐声又道:“好酒!”

  梁总管上前接过玉瓶,又斟满面一杯酒,说道:“这等佳酿,等闲难以喝到,倪翁也来一盏尽兴。”

  倪八太爷将玉杯捧到唇过,欲饮未饮,面色忽然一变,又将玉杯放回在石桌上,沉声说道:“这杯酒暂且放下,待退了强敌之后,再饮不迟。”

  五人先见倪八太爷面色突变,又听他说出这番话,也都吃了一惊,急忙问道:“什么退了强敌?”

  倪八太爷用眼角扫了一眼院外,冷冷道:“正气府动手好快,才说到苏春秋,他便来了。”跟著提气朗声道:“是正气府苏老府主么?有失远迎,望请见谅。”

  话音落下不久,只听院外响起一个声音:“好说,好说。素闻洛阳倪翁痴花恋草,天下风流至雅。苏某心仪已久,今日上门拜访,实乃三生幸事。”

  倪八太爷哈哈一笑,道:“苏老府主如此抬爱,给老夫脸上帖金不少。来、来、来,老夫无甚款待,唯有一瓶清酒,这便进来浅酌几杯如何?”

  院外那人笑道:“既然倪翁有请,苏某焉敢不从?这便叨扰了。”随著话音,只听得一声巨响,花园的后院轰然塌倒,露出一个两丈宽的豁口,从四散卷的飞土中,涌入一群凶悍的黑衣大汉,人人双手手持著铁索巨钩,显然院墙便是被他们扒塌的。

  凉亭中,倪八太爷犹自镇定,但手下的五人却都面上变色,同时飞身扑出,挡在亭外,倘若对方再敢攻上一步,那便舍命护主,拚死拒敌。

  那群黑衣大汉却不进犯,往两旁一分,让出当中一条路,不紧不慢走出一个锦袍白发的老者,正是苏春秋。他目光往园中慢慢一扫,向倪八太爷一拱手,道:“不小心毁坏了倪翁的院墙,还望休要怪罪。”

  倪八太爷脸上不带丝毫怒容,微笑道:“区区一堵墙,我正嫌它碍眼,苏老府主替我将它拆了,正好了却我一桩心事,多谢尚且不及,怎敢怪罪?”

  说罢,两人相视一望,哈哈大笑,似乎敌意全消。

  苏春秋望著满园争妍斗艳的牡丹,由衷赞道:“好,好景致,人道是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一笑?为君持酒对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依苏某之见,拥有了这园中的美景,什么浮生长恨,什么千金一笑,都远不如持一杯清酒,伴花终生。”

  倪八太爷合掌轻拍,道:“极是,极是。原来苏老府主也是痴花爱花,想不到你我倒是同道中人。”

  苏春秋笑著摆了摆手,道:“哪里、哪里,倪翁风雅之名传遍天下,苏某自是万万不及,今生亦不敢有此奢望。”说到这里,他将脸上笑容忽地一收,又道:“不过,我却听到江湖中有传闻说,北五省威名赫赫的污衣帮,正是由倪翁一手创建,此事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说罢,他双目一翻,目光锋利似剑,直盯在倪八太爷脸上,瞧他是否允诺。

  只见倪八太爷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然而苏春秋这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却恼了亭外的五个人,由信阳赶回的赵舵主跨上一步,冷声道:“苏老府主,你这话什么意思?”

  苏春秋淡淡道:“苏某的意思很明白,倪翁既然有了这仙境般的宅院,自当亨受与世无争的隐逸生活,至于污衣帮中的俗事,便交给苏某代为料理即可。倪翁就此退出江湖,日后再无刀剑声乱耳,亦无血腥染目,颐养天年,岂不美哉?不知倪翁意下如何?”

  倪八太爷手捻银须,道:“苏老府主的一番好意,老夫心领了。不过,老夫做事一向自己拿主意,该当如何,自能定度,不敢劳驾别人来指手划脚。”

  苏春秋脸色一沉,冷声道:“苏某把该说的话都讲来了,事已至此,只怕倪翁不答应也要你答应。”话声中,他身后的黑衣大汉顿时向前逼上三步,杀机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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