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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燕飞萍不等她再说,转身道:“别说了,天色已亮,多停留一刻便多一分凶险,走吧。”说罢,径自大步向前走去,竟不再回头看她一眼。

  苏碧琼呆立在原地,心中全无主意,她本不愿让别人看见自己与燕飞萍同行,但当此险境,除了倚仗燕飞萍相护,别无办法。片刻之后,她终于咬了咬牙,快步赶上,默默跟在燕飞萍的身后。

  行出数里,路径突然陡峭,右侧的江面变窄,江水奔腾激荡,左侧却是一段山峰笔立,峭壁如削,中间留出一条窄窄的山路,已是两人不能并肩而行。

  燕飞萍来时虽经过这此路,但他一是在黑夜中通过,二是心思全挂念在苏碧琼身上,并未注意到这条路的险恶。此刻打量著四周,心中暗忖:“这里地势险竣,正是伏击的绝好所在,倘若污衣帮暗中伏下高手,在此陡然发难,我既要抵敌,又要护人,却有些不易对付。”他边走边想,脸上虽不动声色,心中暗生戒备。

  苏碧琼见道路越行越窄,心中生起一种不祥的感觉,不觉有些惶惶不安,上前拉了拉燕飞萍的衣袖,小声道:“我……我看这条路似藏凶兆,你……要小心些。”

  自从两人相见之后,这是苏碧琼说的第一句关心的话,燕飞萍听了胸中一热,微笑道:“你别担心,天下虽大,只怕还找不出几个能伤到我的人。”

  一言甫毕,路上蓦然刮过一阵山风,吹在脸上,阴寒彻骨。

  燕飞萍微觉一凛,心道:“这风中的杀气好重!”抬头一望,猛听“轰隆”一声巨响,一块磨盘大小的巨石从天而降,翻滚著往两人头上砸来。

  这一下横祸飞降,苏碧琼骇得脸色煞白,竟不知躲闪。

  燕飞萍暗道一声:“不好!”不及细想,挥臂一推,将苏碧琼推入山壁微陷的凹处。这时巨石已当头砸落,燕飞萍左为高壁,右为激流,如陷绝境,在此生死关头,他眼中精光暴长,双掌斜击而上,印在巨石上,击得石屑纷飞,跟著一招“霸三单提鞭”,掌心的内劲一吐,竟将巨石的下砸之力移为横劲,只见千余斤的巨石在他的掌中翻了一翻,激飞丈外,落入江中,溅起一大片水花。

  燕飞萍定了定神,低声道:“好险,敌人躲在上面,推大石头来砸咱们。”说著拉紧苏碧琼的手,道:“快走。”一展身形,向前急奔。

  只见峭壁口处人影晃动,随即便有钢镖、袖箭、飞蝗石纷纷射来。燕飞萍挡在苏碧琼身前,袍袖飞舞,敌人的暗器嗤嗤射来,无不给他的袖力震飞。

  刹那间,燕飞萍几个起落,已冲到峭壁口,尚未站定,但觉耳畔风声劲钯,一柄鬼头刀猛砍而下。他听这兵刃劈风之声,便知十分沉重,急忙斜身闪过,将苏碧琼往后一推,喝道:“不要乱动。”说罢,他身子一晃,欺入刀光之中,一掌直劈那使刀之人的前胸。

  哪知,他才一出手,两侧突然又刺出四杆长枪,两上两下同时刺到,迅疾有声,敌人在这隘口伏著五名好手,扼守要道。燕飞萍怒喝一声:“好不要脸!”右臂袍袖展出,已将四杆长枪荡开,左掌力凝指尖,照准那柄鬼头刀锋上一弹,只听一声脆响,钢刀吃不住这一弹之力,立刻反震而回,刀背撞在使刀之人的前额,登时脑浆迸裂,横尸于地。

  四名使枪之人无不骇极,各奋平生之力,四枪齐出,分刺燕飞萍的前后左右。燕飞萍却朗声长笑,右足点地,左足悬空,全身急转,宛似一枚陀螺。四杆长枪从他胸前、背后、腰下、肋侧擦过,皆尽刺空。在这瞬间之中,燕飞萍掌力吞吐,一招“风雨战八方”,分击四人,顷刻间连发四四一十六掌。

  这一招飞击四人,本有先后之别,只是燕飞萍出掌太快,四人便似同时中掌一般,四枪一齐跌落,却只发出啷一响。

  枪虽落,人却僵立不倒。燕飞萍环望这四人,身上杀气陡消,喃喃道:“燕某再出江湖,却已非昔年的杀手,可世人却为何总逼我再动杀机?唉……!”随著这声叹息,那四人各喷出一口鲜血,倒地而亡。

  又是一阵风刮过,吹著地上的尸体,风中血腥气大盛。

  路上重重又恢复了沉寂。

  江岸上,燕飞萍默默肃立,他方才在举手投足间连杀五名江湖好手,一身武功足以傲视天下,然而,他脸上却未流露一丝傲意,反而大见警色。

  这时,苏碧琼慢慢走上前,见地上躺倒的五具尸体都穿的是褴褛破衣,脱口说道:“他们……他们又是污衣帮的?”

  燕飞萍微微点了点头,道:“污衣帮手段毒辣,实力更是非同小可,只这五人的武功,在江湖便已颇不简单,若非是我,只怕早给他们得手了?”

  苏碧琼叹了一口气,道:“他们原想杀的人是我,只可惜没料到你会出现,唉,今日死在天下第一杀手的掌下,也是他们命里注定的劫数。”

  燕飞萍却道:“只是他们的劫数已了,咱们的劫数才到。”

  苏碧琼不解道:“你说什么?”

  燕飞萍的目光直视前方,道:“你当污衣帮帮主是什么?岂能只派这几个人劫狙于你,那未免将正气府看得忒小了。”

  苏碧琼惊道:“怎么?你是说他们……他们另有埋伏?”

  燕飞萍没有回答她的话,沉默片刻,忽然淡淡说道:“你不觉得这里太静了么?”

  苏碧琼听出他话音有异,道:“静,那又如何?”

  燕飞萍缓缓道:“我还记得十年前那一次决斗之前,也是这般的静,静得可以闻到死亡的味道。”

  短短一句话,四周的气氛骤然变得沉重起来。

  苏碧琼见燕飞萍眉目间一付凝重之色,不禁暗吃一惊,在她的记忆中,无论面对多大的凶险,燕飞萍始终神色自若,从未见他流露过如此紧张的模样。顿时,苏碧琼强烈的感到,一种危险已然临近。

  稍刻之后,她定了定神,顺著燕飞萍的目光望去,见数十丈外的一块岩石上站有人,只是那人始终一动不动,身上又穿的是一件青袍,与青岩同色,遥遥望去,便如一块凸出山岩的石柱,是以她虽在江边良久,却一直没有发觉。

  双方虽隔著老远,一股杀气却久久不散,笼罩著整个江岸。苏碧琼心道:“这人好重的杀气!”凝神再瞧,见对面是位白眉长须的老者,神气肃然,脸金如纸,在岩石上一站,青袍飘摆,说不出的威严。

  苏碧琼武功虽然不行,但久居武林世家,见识还是有的,一看对方这份气度,便知这人绝非等闲之辈,纵非一派宗师,也属袅霸一流的人物,当下低声向燕飞萍问道:“这人是谁?莫非也是污衣帮的人么?”

  燕飞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脸上阴睛不定,喃喃道:“我早该想到此人,若非是他,江湖中谁还能练成这凝血成冰的铁线神功、寒魄掌力?”

  苏碧琼见燕飞萍说这句话时眼中射出异样光芒,又是激愤,又是痛恨,显是记起了一件毕生的恨事。她心中不禁害怕,小声道:“什么铁线神功,寒魄掌力?”

  燕飞萍眼中异光一闪而逝,刹那间又恢复了平静之色,淡淡说道:“记住,一会儿动起手来,你赶快离开,逃得越远越好,此地一刻不可多留。”

  苏碧琼吃了一惊,忙道:“不,那……那怎么行……”

  燕飞萍缓缓摇了摇头,道:“今日一战,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注定,我与他除了一决生死,别无选择。”说到这里,他微微叹息一声,对苏碧琼道:“如果我不能从此地离开,麻烦你回到沔阳密舵时,去一趟那宅门前的一家小酒铺,我……我的妻女在那里正等我。”

  苏碧琼闻言后身子一颤,低下头,没有说话。

  燕飞萍嘴角挂著一丝苦笑,道:“燕某一生傲行天下,唯欠他们母女的太多。琼儿,倘若你还记著昔年的那段缘份,请替我照顾她们母女。”

  苏碧琼一听,知道他这句话乃是“托弧”之意,心中顿时溢满凄苦悲凉之情,张开口,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头,一个字都说不出,唯有两行清泪滚过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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