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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只见吕子丹手指胞弟吕子枫的尸体,凄厉地喊道:“燕飞萍,你杀我二弟,我若一掌臂死你,反倒便宜了你。我要你看著自己的亲人先死在你面前,你也尝尝丧友之痛的滋味!”说著,他返身向小初逼去,口中不住地狂笑,如同疯魔一般。

  燕飞萍耳畔只觉嗡的一声,吕子丹的话仿佛一盆冰水泼在他的头上,激得他猛地打了一个寒颤。霎时间,他不敢一切地翻身爬起,拚命扑向吕子丹,口中嘶声喊道:“小初,快跑,跑!”

  吕子丹头不回、腰不转,挥足反踢,出腿如电,正中燕飞萍的右肋。立时,燕飞萍右肋的肋骨齐折,身不由己地向后飞出,口中喷出的热血在半空洒成一道鲜红的弧线,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见燕飞萍受伤呕血,小初心痛如焚,就要跑上去搀扶。

  她身子才一动,眼前忽然一花,手臂已被吕子丹牢牢抓住,她奋力挣扎,哪里挣脱得开对方的魔爪?被吕子丹连拖带拽地拉到吕子枫的尸体前。

  吕子丹用力将小初按在尸体上,狞笑道:“我二弟活著没能自见你脱衣跳舞,现在我要你死后陪他裸身同葬。”他口中说话,落手如飞,将小初的衣衫大片大片地撕下。

  见状,燕飞萍眼中直似喷出火焰,他关心小初胜过关心自己的生命,纵然只剩一口气,决不能看小初受人欺凌伤害。当下,他挣扎著爬起,又要向吕子丹扑去。

  这时,在他身旁,传出一个细若游丝的声音:“阿痴……快……在我的身上……剑……”

  燕飞萍闻声忙一侧头,望见凤柔正躺在他身畔不远处,胸口插著一柄长剑,已是奄奄一息。

  月光从窗缝中照入,映得凤柔的面容显得苍白而凄美,她已说不出话了,只用手指著自已胸口的长剑,意示燕飞萍拔剑去救小初。那柄剑刺入凤柔的胸口深达半尺,已成致命之伤,如果一拔出来,立时令她气绝而死。燕飞萍不禁心头大恸,凤柔是替他挡剑才受此重伤,此刻,他如何忍心拔剑,令凤柔立刻死去!燕飞萍虎目蕴泪,伸出握剑的手也不住地颤抖。“啊……”

  突然之间,厅中回荡小初的一声惊叫,那么凄凉孤楚!

  叫声如针般刺入燕飞萍的心,事到此刻,他别无选择,将牙一咬,紧紧抓住剑柄,奋力一抽,从凤柔身上拔剑而出。

  一串血珠,随著剑锋飞出,溅在燕飞萍脸上。

  凤柔的身体猛地一颤,就此一动不动了。

  顿时,仿佛热血都化作烈火熊熊烧起,忘却了伤口的剧痛,燕飞萍翻身从地上跃起,一抖剑,疾冲五步,剑起中锋,唰唰唰唰连发四剑,分刺吕子丹胸口、小腹、左肋、右肋,迅急无伦。

  吕子丹未料到燕飞萍在重伤之下犹能出剑发招,为敢怠慢。他在黑暗中听风辨器,已知落剑的方位,当即身子微向后抑,乘势一甩,将小初的身子当作盾牌,挡在身前。

  剑光一闪,眼见剑尖要刺入小初的身体,千钧一发之际,燕飞萍伏身翻腕,长剑如灵蛇般左右颤动,去势突变,自上而下,贴著小初的肌肤而过,闪电般刺向吕子丹的咽喉。

  这一剑如奇峰突起,两人相距既近,剑势又急,实是难以闪避。

  但是,吕子丹毕竟久经大敌,虽处危境,心神不乱,猛地张口一咬,竟将剑尖咬住,同时右掌劈落,将剑身震断,半截断剑咬在口中,半截断剑疾飞而上,钉入大厅的木梁。

  燕飞萍功亏一篑,刹那间,他身上蓦然激发出一股潜力,暴喝一声,如狮吼、如狼嗥、如虎啸,喝声中,他合身飞撞,用肩头撞在吕子丹口衔的断剑上。

  这一撞之力何其之猛,登时血光飞溅,断剑一端从燕飞萍肩上刺入,血如泉涌,染红半身。断剑的另一端则从吕子丹口中撞入,剑尖由后脑透出,把他的头颅一洞贯穿。

  吕子丹口插断剑,双目暴瞪,仿佛不相信自己会死于剑下。良久,才沉重地倒下,正压在吕子枫的尸体之上。

  当真是风云江湖,事事无常。

  江南武林中威名赫赫的吕氏兄弟,方才何等的飞扬跋扈,竟在两个时辰里,双双毙命,横尸于这家烟花妓馆之中。

  “唉,这……便是江湖!”燕飞萍发出一声长叹,他无心感慨,弯腰将小初扶起,两人相互搀扶,慢慢走到凤柔身前。

  月光斜照,映在凤柔侧卧的身体上,只见她雪白的腮上溅著几滴鲜血,虽已停止呼吸,但双目未瞑,似乎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不忍就此辞别人世。

  小初弯膝跪倒在凤柔的身畔,无声地哽咽著,一边流泪,一边用袖口轻轻擦试去她脸颊的血迹,那么细心,那么轻柔,只当她是未死一般。

  燕飞萍心中也是一般的难过,他缓缓伸出手,为凤柔合上双眼,一字一字地说:“你是替我而死,此恩此情,万难相报。从此,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孩子,我替你将她扶养成人,照料她一生一世,你若在天有灵,尽情安息吧。”

  说完,他默默拉起小初的手,两人蹒跚走出大厅,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十七章 正气盟

  事过境迁,仿佛弹指一挥间,世上以过了多少春秋。

  时值岁未,汉水北岸的仙人渡头挤满了车马,熙来攘往,夹著人声喧嚣,乱成一团。这一日天候骤变,先是乌云布满了天空,到午后忽地暴雨如倾,那江面上更是狂风大作,波浪滔天,船家们纷纷将渡船下篷靠岸,凡是要渡江南下的客商都被阻在渡口,无法启程。

  镇中虽有几家客栈,却哪里容得下源源不断的北来行旅,早已住得满了。街上,仍有许多客商找不到住宿之处,无奈之下,只得涌入镇中最在的一家茶铺,与掌柜的费尽口舌,将堂中的桌椅搬开,生了一堆大火,二三十人都挤在大堂中团坐。

  门外,冷风如刀,夹著雨点□□啪啪地打在屋檐上。

  众客人都是赶著回家过年,哪料到会遇著这般天气,看来明日多半仍不能成行,人人眉间心头,均含愁意。

  此时天色渐晚,街上雨声沙沙不绝,竟似越下越大。

  透过迷蒙的雨帘,只见一副馄饨担子从雨中挑来,到得茶铺檐下,歇下来躲雨,卖馄饨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瘦高汉子,头带一顶桐油斗笠,遮住大半面孔,身穿灰布短袄,腰间围了一杀旧腰带,在锅台边一站,笃笃笃地敲著竹梆。

  竹梆声穿过夜雨,传入茶铺中,不多时,门中有一人探出身,叫道:“喂,那卖馄饨的,你卖的什么馄饨?”

  灰袄汉子回话道:“鸡丝馄饨,十五文钱一碗,现煮现卖,另有烧饼,十文钱三个,客官要不要尝尝?”说著,他将锅盖揭开,锅中清煮母鸡一半,外加捧骨之类,用小火熬煮,水气热腾地直往上冒。

  那人当下数了五十文钱,递到馄饨担上,道:“先给咱煮两碗馄饨,另加六个烧饼。”灰袄汉子应道:“是,是!”将钱敛起,丢入担子旁直竖的一支竹筒,然后把馄饨抛入热汤中,过不一会儿,便已煮熟。他用铁勺在锅中搅了几搅,取过两只大碗盛了,再撒上香油、纤葱、姜末、胡椒、精盐、熏醋,碗中顿时香气四溢,热烘烘地端了上来。

  茶铺中的客商早就饿了,闻到香气,无不食指大动,又有七八人挤到门边,纷纷掏钱买馄饨。

  灰袄汉子应接不暇,他索性将担子挑入堂中,煮一碗卖一碗,生意是出奇的好,不过一柱香的功夫,担中的馄饨烧饼皆尽卖光。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将担子放在一旁,先靠著火堆坐下来歇息。

  夜,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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