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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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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正夫双手撤回,又恢复了潇洒倜傥的模样。他嘴角噙了一丝狞笑,沉声道:“怎么样?与我做对的滋味如何?” 血刀蝙蝠手捧断臂,疼得浑身颤抖,道:“这……这是东瀛……刀法流派,你……你……天野世家……你……”他在重伤之下,中气不足,这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十分微弱。 但是,谷正夫的脸色却变了,不等血刀蝙蝠的话间落地,他身上的杀气勃然而发,一下子逼上前去。 饶是血刀蝙蝠在江湖中狠出了名,这时也心生怯意,不敢再恋战,足尖在楼檐上一点,飞身跃向湖水。 此人心机慎密,出手前已为自己准备了后路,他预先在水底下打了桩子,桩顶离水面五六寸,除他之外,旁人决计无法发现。此刻,他飞身踏木桩,如若蜻蜓点水,连续著几个起落,便已到了湖岸上。 谷正夫心中暗急,他的秘密已被对方洞察,今日若让血刀蝙蝠逃脱,必将后患无穷。他也飞身跃出彩楼,奔到船头,劈手夺过福君于威的长剑,挥手掷出。 月光之下,长剑犹似飞蛇,寒光乱颤,疾射向前。只听血刀蝙蝠再发一声惨叫,长剑从他后脑射入,前额透出,尸体仆然倒地,剑柄兀自不住幌动。 刹那间,红血白刃,江湖中又一名顶尖的杀手命丧野郊。 谷正夫轻轻舒了一口气,扫了一眼血刀蝙蝠的尸体,淡淡地说了一句:“现在的杀手,哼,比起当年的燕飞萍,差的远了。”说罢,他返身走回了彩楼。 大船缓缓地驶向了远方。 瘦西湖上一片沉寂,所有人都沉浸在刚才的刀光剑影之中,良久之后,才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喝彩声。 正气府的彩船已经去的远了,但谷正夫手刃凶徒的威风形像,却已深深印在众多游人的心目中。 在湖畔的酒楼上,不断地响起赞叹与钦敬之声,其中犹以万大鹏的嗓门最为嘹亮。 唯有在楼上的一个角落里,桌上趴著一个落拓汉子,他浑身酒气,醉眼朦胧,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显颓唐之色。当酒楼上众人都在交口称赞谷正夫的时候,他却喃喃道:“想不到,他居然练成了天野流派中最难练成的‘飞袖斩’与‘脱手斩’,唉,看来中原武林已无人能将他治住了!” 一声长长的叹气,包含了重重的无奈与寂寞。 他扶桌站起,叫来跑堂付了酒钞,顺手拎了起一壶洒,踉踉跄跄地走下楼梯,出门去了。他走两步路喝一口酒,乘著醉意,漫无目的地沿湖畔走著。约莫行了一里地的光景,到了横跨瘦西糊的红桥上。 此桥是西园曲水向长堤春柳的大桥,因桥上的红漆栏杆而称红桥。有诗曰:“红桥飞跨水当中,一字栏杆九曲红,日午画船桥下过,衣香人影太匆匆。”描绘的便是红桥的情景。此时,夜渐深,中天悬著一弯眉月,显得份外的凄清。 落拓汉子援步登上桥头,扶著桥栏,独立于潇索的秋风中。刹那间,他醉意朦胧的双眼变得异常明亮,目光痴专地望著夜月,仿佛在月光中寄托自己的情思。 蓦然,桥上吹过一阵夜风,东北方的天边涌起一大片乌云,眼见这片乌云来得好快,不多的时便将月亮遮住,紧跟著下起了细细的小雨来。 桥边一片空旷,并无可以避雨之处,落拓汉子却也无避雨之意,一任雨滴洒在身上。雨虽不大,但绵绵密密,时候一久,他身上便已湿透。 在迷朦的夜雨之中,一艘花舫从桥下驶过,船头挂著两盏朱纱灯笼,可见舱中坐著一位姑娘,怀抱琵琶,倚窗轻声唱道:“念岁寒交友,故山烟月。虚负人生归去好,谁知美事难双得。计从今,佳会几何时?长相忆。” 混合著桨声、水声,显得歌声凄婉飘渺,渐渐远去,隐入了迢递不断的水巷深处。 船影已逝,落拓汉子却依然在桥头痴痴伫立,喃喃念道:“计从今,佳会几何时?长相忆。唉,长相忆,长相忆!可是茫茫世人之中,又有谁晓得这相思之苦,怀忆之痛!”感到极处,他不由得发出一声长叹。 这时,朦朦的细雨不知何时已悄然而停,江南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乌云刚刚褪下,弯月即重上夜空,辉晕依旧。 在雨后的凉风中,突然飘来一股浓艳的粉脂香。 落拓汉子的眉梢微微一挑,缓缓转过身,却见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下,站著一个年轻的姑娘。 只见这姑娘头上戴了顶斗笠,肩披薄纱,风过处衣袂飘飘,煞是好看。她也正朝这边望过来,两人的目光对在了一起,她嫣然一笑,笑容中带著三分妖娆,三分妩媚,四分轻挑,仿佛在暗示著什么不可明言的意思。 这笑容媚态百出,最是令男人把持不定、心神错乱。 落拓汉子却不为所动,他平静地将目光收回,又转过身子,面色郁郁地望著薄雾笼罩的河面。他轻轻摇了摇掌中的酒壶,才发现壶已空,不禁叹了一声,顺手将酒壶扔入桥下的湖水里。 忽然,一只纤弱的小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却是那姑娘不知何时走上前来,一手扶在他的肩上,另一只手则轻轻抚摸著他的胸口,柔柔地说:“公子,你想喝酒么?吓,看你的衣衫都湿透了,冷不冷呢?” 落拓汉子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那姑娘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眼下夜深人静,奴家倒是知道一个去处,不单有酒、有菜,还有软软的床,热暖暖的身子。公子,奴家来伺候您,保管又舒心、又体贴、又解乏,您意下如何呢?” 她是吴越一带的口音,吐字清晰,音调柔和,听著格外地入耳。 落拓汉子侧目一望,见这位姑娘的眉若细月,唇红似火,一又杏眼中柔波流转,妩媚动人。不用问,城中的青楼勾栏汇聚,而她必是其中的一位风月尤物。 面对著姑娘这火辣辣的眼神,落拓汉子却轻轻将她推开,口中淡淡道:“姑娘,你认错人了。” 姑娘先是一怔,随后又将身体贴在落拓汉子的背上,把一根手指放在口中轻轻吸吮,柔声又道:“良宵一刻值千金,奴家相貌也算得标致,价钱又公道,公子还犹豫什么呢?” 落拓汉子苦笑著摇了摇头,道:“良宵一刻虽好,也须千金方行。如今我落魄街头,身无分文,连明日的饭食尚无著落,又哪有闲情颠凤倒凰?姑娘,趁著现在夜还不算太深,你赶快回去吧!” 听了这番话,姑娘的脸上显出无限失望的神色,她幽幽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落拓汉子,又回到原来站立的地方。 夜色中,早已不见白昼时的匆匆路人,只有这两个人寒影茕茕,默默站在桥边。 此时已值深秋,夜风愈紧,寒砧片片,吹过湖畔。那姑娘的衣衫甚少,只在肩上加了一条薄纱,如何挡得住秋夜的街风袭人,冷得她瑟瑟发抖,双臂抱在胸前,背风而立,脸上的媚笑亦变成无奈的苦笑。 落拓汉子见她在风中强撑著,不禁动了恻隐之心,走上前去,道:“今夜月暗风寒,又刚下过一场骤雨,你在这里苦等,怕是揽不上生意了。” 姑娘望著落拓汉子,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有什么办法呢!做我们这一行的,哪容得晚上一个人睡下。唉,若领不回去一个主顾,我又如何向干妈交待?” 落拓汉子道:“若是一夜揽不上生意,你便要站上一夜么?” 姑娘听后,点了点头,蓦然心底涌起一阵难以自抑的委屈,双眼一下子蕴满了泪水。刹那间,她身子的千种风骚消失殆尽,目光中流露的只剩下一个无助女人的孤楚之情。 望著姑娘的目光,落拓汉子的心感到一阵颤抖。他的脑海里猛然出现了另一位少女的身影。那位少女身出名门,乃是淑娴闺秀,举止姿态自非眼前这位烟花女子所能相比,但是,两个女人的目光竟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一样的幽怨,一样的无奈,唤起了他心底那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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