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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陆天涯微微一笑,又道:“日后如果路过华阴,别忘了这店、这酒、和一个一同喝过酒的朋友。”

  燕飞萍心头一热,忍不住紧紧握住陆天涯的独臂。

  此刻,所有话语都成多余,两人均觉大丈夫立于世上,能得一知己,从此,刀山箭雨,生死存亡,都当无憾了。

  蓦然,一声凄厉的冷笑,划落夜空,传入窄巷中。

  笑声尖锐刺耳,藏著一股阴狠的杀机。

  巷口,出现了高高矮矮十几个人,手持兵刃,杀气腾腾,往酒肆逼来。

  燕飞萍冷眼一扫,却识得对方正是汉水帮那一干帮徒,当先一人手持钢刀,杀气最为凛冽,余人都为他马首是瞻,料想此人必是帮主马老大了。于是,燕飞萍低声道:“陆兄,这伙是冲我来的,你且稍坐,待我去把他们打发了。”

  他刚要上前,陆天涯却将他拉住,淡淡地说:“你错了,这是秦中汉水帮的人,他们盯我已有两月了,此番大举前来,为的是我这颗颈上人头。”

  燕飞萍冷哼道:“汉水帮算是什么东西,不自量力,居然打上了咱们的主意,吃了狼心豹子胆么?”

  陆天涯眼中也闪过一丝寒光,缓缓道:“虎落平阳,却也不容犬欺。这几块料,我还对付得了。”

  说罢,两人从容坐回椅上,对逼上的一夥凶徒,竟是看都不看。

  汉水帮众人越逼越近,纷纷散开,渐成合围之势,将小酒肆围住。刀锋在月光下发出一片片的寒芒,映得人人脸上均是一片铁青。

  燕飞萍忽然一拍桌面,朗声道:“你们且听好了,一会儿大家把他围住,无须废话,只看我的眼色,便拿暗青子照他身上招呼,不可手软,记住了没有?”

  这句话正是动手前马老大向属下交待的,众帮徒都将暗器扣在掌心,只等马老大一个眼色,便齐齐将对手射杀。哪知,密定的计划竟先行被对方喝破,一时将手中的暗器射也不是,收也不是,全没了主意,纷纷地望向马老大。

  马老大心中更是惊诧,他不知自己密谋的计划是如何被对方知道的,但见对方一付有恃无恐的样子,当下不敢造次,仰天一笑,刀交左手,抱拳道:“在下秦南汉水帮的马老大,奉了洛阳倪府之令,会同各路英雄,剿杀独臂刀陆天涯。阁下请不要搅这趟混水,日后到汉水一带,敝帮必当以重恩相谢。”

  他是江湖中的老手,一见燕飞萍,便知对方不是易与之辈,因此话里话外,先用倪府压对方一头,再捧一捧对方,只盼眼前这人能慑其威风,就此罢手于事外。

  他的话也算用心良苦,但燕飞萍全然不理会,只对陆天涯道:“陆兄,你的刀并未带在身边?”

  陆天涯笑道:“眼下我断一臂、跛一足,倘若再佩刀而行,那成什么样子。”

  燕飞萍道:“好,我就为你寻件兵刃。”

  说著,他身形一晃,已抢入人群,右掌拍出,袭到马老大的胸口。

  马老大一惊,不断对方说打便打,全无预兆,只觉眼前一花,对方的掌力已拍到。他不敢怠慢,横刀当胸,刀口向外,截向对方的脉门。燕飞萍这一掌若是拍下,正迎在刀锋上,那是硬生生将自己手腕切断了。

  燕飞萍竟不收招,待手掌离刃口约有一寸时,突然间改拍为掠,手掌顺著刀锋一抹而下,削向马老大抓刀柄的手指。他掌缘上布满了真气,锋锐处实不亚于钢刀,削上了也有切指断臂之功。

  马老大出其不意,惊骇之下,急忙松手弃刀,翻掌相迎,拍的一声,两人对了一掌。马老大只觉一阵气血翻涌,身子一晃,向后跃开丈余。

  燕飞萍一掌震退马老大,翻过手掌,抓住了钢刀,身子毫不退疑,向后退去,同时单掌一扬,指尖起处,势如飘风般连抓几抓。四名帮徒眼见人影一闪,只觉手中一轻,掌中刀便脱手而飞,待回过神后,燕飞萍已挟著五柄刀坐回到椅上。

  飞身、出掌、夺刀、归座,几招使出,如兔起鹘落,迅捷无比,众人手中都扣满了各种暗器,根本来不及射出,燕飞萍便回到了座位上。他将刀叮□啷地待桌上一扔,淡淡地说道:“陆兄,这里有五柄刀,挑挑看,有没有称手的。”

  陆天涯拿起刀一一细看,摇头道:“差的远了,这柄、这锋、刀锷、吞口、还有刃槽,唉,无一足取,不过用来对付这伙人,也将就了。”

  两人谈笑评刀,举指从容之极,丝毫未将四周的汉帮众放在眼里。

  众帮徒将酒肆围得严紧,但对方只是谈笑风生,从容中自有一种英雄气概,是以他们人虽多,却无人敢上前寻。

  见此情景,马老大老羞成怒,心道今日事左右不能善了,索性先下手为强,或能博出一条生路。当下将手臂一挥,大喝道:“上暗青子,杀。”

  杀!

  随著马老大的喝声,陆天涯也发出一声低啸,他信手拣起一柄刀,轻轻一抖,刀身嗡嗡作响,犹若龙吟。刹那间,陆天涯顿生一股令人不可逼视的威仪,他站起,走出,刀随身走,颤声不绝。

  汉水帮中早分出数人冲上阻击,只听得啊哟啊哟、叮叮之声不断,刀光过处,每人手腕一一中刀,各种兵刃、暗器撒手落地。只见陆天涯跛著一腿,不疾不徐地漫步扬长,但掌中刀却锋芒颤动,势若星飞电急。不论对方站的或远或近,他长刀一抖,必有一件兵刃落地。汉水帮的硬手竟无人能抵挡一招半式,燕飞萍也看得心旷神怡,但见陆天涯每一刀削出,无不精妙绝伦,只使了七八招,汉水帮帮众的双腕已尽然中刀,各种兵刃洒了一地。

  马老大此刻魂飞魄散,大叫道:“扯呼!散水啊!”便此转身急奔,其余都顾不及拾起兵刃,甚至腕上的伤口也无暇包扎,纷纷落荒逃走。顷刻间,便都不见了踪影。

  陆天涯将掌中刀随手一扔,回到座位上,道:“燕兄,见笑了。”

  燕飞萍道:“三年不见,你的刀法依然神威不减,令人叹为观止。”

  陆天涯苦笑道:“不中用了,胜几个鼠辈称不得英雄,倘若真正的高手到来,便抵挡不住了。”

  两人心中都明白,今日事绝不会善罢甘休,这只是一个开端,倪府志在斩草除根,一定要取陆天涯的命才会收手。今后,不知还要有多少次恶战与生死博杀。

  沉默了好一阵子。

  燕飞萍重重地一拍桌子,斩钉截铁地说:“华阴城是再不能呆下去了,咱们一起走。”陆天涯叹道:“天之大,地之广,哪里才是我存身的地方?我走到哪里,他们便追杀到哪里,这种日子不知何时才到尽头。”

  燕飞萍道:“路,都是闯出来的。陆兄,如果你还把燕某看作朋友,便与我一起走。”陆天涯望著燕飞萍的眼睛,那目光饱含了热情、关切、信认,令他心头一热,热血上涌,不禁紧紧握住燕飞萍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

  落雁峰,又名南峰,为华山最高峰,四周皆松林,杂以桧柏,迤逦数里,浓阴密蔽。

  由峰东下,经老君洞,过避诏崖,便到了光空栈。一条凌空的大栈,横于峭壁,是以铁桩插壁,承以青石板,广不及八寸,若走在其上,必须舒臂缘索,背空虚行,俗语说:“小心小心,九里三分,要寻尸首,雒南商州。”极言此处之险。

  这日在长空栈旁,风尘仆仆走来两个人,一人青袍飘飘,一人独臂缚刀,正是燕飞萍与陆天涯。

  他们本想迅速离开华阴地界,但倪府已抢先下手,飞鸽传书,邀了数百江湖好手,在方圆数十里内布下无罗地网,不诛杀陆天涯绝不罢休。两人见此情景,自知凭力闯实难脱身,无奈下只好攀上华山,希望借山势之险,摆脱对方的道道追杀。

  华山势险,愈到高处,山风愈冽,吹得燕飞萍一身青袍摆荡,飘然欲飞。他登险峰、站云端、临绝壁,大有一夫当先,万夫莫开之势,豪情填满胸臆,朗声笑道:“华山之险,险绝天下,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陆天涯指点山下,道:“咱们沿长空栈而下,穿朝元洞,过贺老石室,连夜赶到镇岳宫,神不知、鬼不觉地下山而去,待倪府那般人发觉时,咱们已出了华阴境内。”

  燕飞萍却望了一眼陆天涯的腿,关切地问道:“此处崖深路险,你的腿……”

  陆天涯哈哈大笑,拍了拍腰间的刀鞘,大声道:“我虽断臂跛腿,但独臂刀在此。陆某一刀在手,便绝不弱于全足之人,燕兄尽可放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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