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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 蜜意浓情爱人为戎首 解纷排难侠客作鲁连(3)


  洁民在这天便觉得坐立不安,好容易捱到天晚,捉一个空儿。提了行箧,悄悄地从后门出走。天色已黑,无人知觉,遂一直走向张家村而来。他对于这条冷僻的路已是走熟的了,所以一路摸索,早到得灵官庙,仍从那小门里走进去了,见有一个影子立在回廊边,微微一声咳嗽,正是雪珍。

  洁民把行箧放下,和她握手相见。雪珍道:“你怎么此时才来,我等得好苦,天已黑了,我一个人冷清清地藏在这个地方,我心里实在非常害怕,况且若再迟了。我家中人也一定要寻找我的。”洁民道:“请你原谅,因为我也须等到天晚方可前来,以免意外的危险。现在我们快快走吧!”

  雪珍点点头道好的。她遂回身走到殿中去,取出一个包裹,背在背上。洁民提了行箧,两人一先一后,打从小门里走出来,要想早早脱离他们囹圄式的家乡。不料两旁一声呐喊,冲过十多个乡人来,手中都拿着木棍铁器,为首一个身颀的壮男子,大喝不要放走了这一对狗男女,早将二人团团围住,不由分说,一齐动手。于是二人束手被缚,夺下行箧和包裹,洁民的背上已吃了几下老拳。那壮男子便对众人说道:“我们快把他们二人押好送到乡董那里去,这女子阿雪便是他的女儿,看他如何发落,然后我们再讲话。”众人都道很好。

  有几个有叽咕着说道:“阿雪本是很好的女儿,怎么会跟着打虎集中的人私奔呢?好不奇怪。那厮想是吃了豹子胆,胆敢到这里来引诱良家的妇女,我们一定不能饶他。”众人一边说,一边走,将二人押到一个很大的庄院门前,便是雪珍的家里了。原来壮男子姓罗,大家都唤他罗阿大,是村中的游荡少年,他对雪珍,平日未常不有垂涎之意,因为张锡朋很看不起他的,所以想不到手,昨天恰被他在桑林外闻得二人的密约,本想背地里把洁民弄死了,然后自己再向雪珍讲话,不料被洁民逃去。他遂一不做二不休,暗地里约好了十多个乡人,伏在灵官庙后等待,遂把他们擒住,这样也好使张锡朋出出丑。

  张锡朋闻得这个消息,又惊又怒,吩咐将二人推到面前,细细审问,二人已拼一死,据情实告。雪珍的母亲抱住她女儿大哭,要求张锡朋饶恕她。雪珍也是很觉伤心,觉得自己对不起父母,无话可说。张锡朋知道村中的规例,是断乎不能轻恕的,遂吩咐将二人分别监禁,先到打虎集去问了罪,再行发落。罗阿大等只得退去。

  到了天明,锡朋正在聚集村人讨论这事情,忽报打虎集人有大队杀奔这里村中来了。原来潘翁在昨天晚上,见儿子失踪,十分惊疑,发见了洁民的留书,虽知他不该迷恋妇人,有犯村例,罪无可恕,然而舐犊情深,心上那里放得下,急叫人四面去追赶,闹到半夜,不见洁民影踪。到明天朝上,才探听得洁民已被张家村人擒住,潘翁遂聚集乡人,把这事告诉明白,以为洁民受了人家的引诱,以致出此下策,即使有应死之罪,亦当向张家村人索还,以便自己处置。

  倘然任张家村人随意杀害,那就是打虎集的奇耻大辱了。大家佥以为是。于是有集中的团总屠云,带领一百数十个乡人,各执刀枪棍棒,赶到对岸来,要索还潘洁民。张锡朋鸣起锣来,一齐出去厮斗,不使打虎集人独逞威风。于是两村重又开衅,乱杀一阵。张锡朋舞着双刀,督领村人们奋勇前斗。打虎集人抵敌不过,一齐败退过去。张家村上得了胜,不肯干休,大呼追杀,直追到打虎集中来。那个罗阿大尤其起劲,挺着一支红缨枪,当先追赶,打虎集的村民死伤得不少。

  正在危急的时候,忽然从那边河岸上跑来一个丑汉,又瘦又长,身穿破褐,托着一个铁钵,满脸肮脏,好似走江湖的乞丐,见了打虎集人的惨败,遂跳过来拦住张家村追杀的乡民,说道:“且慢,你们都是乡民,为什么这样恶斗,杀死了人难道不偿命的么!快些住手罢!”罗阿大杀得性起,喝道:“那里来的乞丐,还不滚开一边,你不去讨饭吃,却来这里劝相打,再不滚开时,须吃我一枪。”那乞丐却笑嘻嘻说道:“你这小子出口伤人,我偏要来劝相打,你待怎样?”

  罗阿大便手起一枪,照准那乞丐当胸刺去,喝声着。乞丐不慌不忙,伸手只一接,便把这支红樱枪枪住,轻轻一拽,已到了乞丐手中,一折两段,抛在地上。罗阿大还是不识时务,冲上前对准那乞丐,飞起一脚,要想踢他的肾囊,那乞丐只将手一撩,早把罗阿大的脚捉住,提将起来,向外一抛,罗阿大早已跌出丈外,恰巧屠云赶过来,趁手一刀,把罗阿大的头从颈上切了下来。许多张家村人见罗阿大被杀,大家一窝蜂的杀奔那乞丐,那乞丐将手轻轻向两边摆动时,众乡民早已四边倾跌。

  打虎集人见了,一齐反败,张家村人遂反胜为败,大家争先恐后地退回自己村中。有许多人因着被挤,纷纷跌落河中。张锡朋在后镇压不住,只得后退,幸亏打虎集人得了胜,并不穷追。但是张家村已是大败了,父哭其子的,妻哭其夫的,夜间一片哭声。到得明朝,众乡人要报此仇,大家来向张锡朋请命,且要先把洁民和雪琴处死,以平大家的气。张锡朋被众所逼,遂也痛斥自己女儿的不贞,吩咐人便在灵官庙前掘了这么一个大土坑,要把二人活埋,借此激励乡民,好再去厮杀。凑巧便被窦氏母女遇见了,上前干涉。

  张锡朋把这事向窦氏母女讲了一个明白,教他们不必管账,自己必须要和那边决个胜负,断不能失这颜面的。窦氏母女闻言,不觉哈哈笑将起来,张锡朋不由一愣,问道:“你们笑什么?”窦氏道:“我笑你们真是愚不可及,本来两村都是好好的同胞,即使有什么龃龉,也是可以讲得明白的,何必要这样世世相杀,常常械斗,牢结着冤仇而不能消释呢!他们两个人彼此有了爱心,却被村规束缚着,不能达到他们的愿望,所以不得已而约会了一同出奔。虽然行为不慎,失于检点,但是若没有这恶劣的村规存在着,不是好好的一头姻缘,彼此不妨请了媒妁出来,玉成其事,何至于要出此下策,而遭遇这个羞辱。你们发现了这事,不能因此觉悟,从事改革,反而两边大动干戈,自相残杀,枉送了许多人命,我岂不要笑你们,现在你们快把这一对青年男女放了,然后再细细思想一回,我的话是不是。”

  张锡朋听了窦氏的话,觉得很有理由,顿了一顿说道:“只是我们的村规是这样的。他们犯了规例,那是自取其咎,我虽有父女关系,也不能袒护自家人。至于两村的仇隙,早已结得深了,虽也不能消释,只有打个明白,谁输了是谁倒霉,这是没有法想的。你们过路之人,休要来管这事。”

  几个乡人也高声喊道:“闲话少讲,我们快快收拾了这一对,好去厮杀。”窦氏刚又要开口说话,忽见一个村人慌慌张张地跑来,向张锡朋报告道:“打虎集中的团总屠云,和昨天那个助战的乞丐,一齐走过河来了。”大家听了这话,一叠连声地喊道:“打打打,我们快快预备。”张锡朋问那个乡人道:“你可曾瞧见他们有几多人来?”那人答道:“只有屠云和乞丐,背后跟着乡人,不过四个人光景。”张锡朋道:“那么他们不是来动手的。我们不要鲁莽,待我问个明白再说。”不多时大家指着对面田岸上几个渐走渐近的人说道:“来了,来了。”窦氏母女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且立在一边瞧看。

  那四个人早已走近,屠云佩着双刀,和乞丐当先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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