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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第十七回 茅屋短墙 穷途怀旧梦 金龙宝剑 旷野斗奇僧

  就在玉燕伏枕流泪之时,相隔千里以外,却有一个人正在自己的生死关头挣扎;这人非别,正是玉燕的兄长吴璞。

  吴璞自从由地道逃出以后,明知兄长吴璧定然凶多吉少,而方氏姊弟又必欲得自己而甘心,他一逃出地道,便专择惊岩绝壁,险峻难行之处,没命的朝山下逃走,连头也不敢回。

  他正逃之间,猛然听得一声大震,掉头看时,只见碧云庄上,火焰熊熊,墙崩壁垮,正是砖石与梁柱齐飞,火光共朱檐一色。吴璞数十年经营,毁于一旦,叫他如何不心痛?不觉一个踉跄,晕死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醒来时只觉身在床上,吴璞陡然一惊,翻身坐起一看,原来存身在一间破烂草屋里;不觉又惊骇,又诧异,几疑置身梦中。

  他再将前后情节仔细一想,越发不明白起来。分明记得自己昏跌在山坡上,不知如何会到此处?

  吴璞神智稍为清醒以后,便猜到必是有人相救,正待下床寻主人答谢,却听见外面似有人争论之声。

  吴璞仔细一听,听出一个是女子,另一个声音却好似一个小孩。

  只听那小孩大声说道:“施妈妈,你这人是怎么的,叫你做这样,你偏要做那样;我给了你银子,还要怎样!难道你懂得比我还多不成么?”

  这时又听那女人答道:“甘小侠,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在我这儿住了这许多天,不过为了一只马儿蹄子受伤,按理说,我满可不答应,你瞧你这么多天把我这屋子弄成什么样儿,遍地是马粪,动不动就是你给银子,我将银子还给你如何?”

  那小孩似乎为她这一番话难住了,沉默了半晌又道:“施妈妈,我看我们也不必再吵了,我在你这儿打扰了不少日子,心里也很不安,这些银子本也不值什么,不过你得讲讲道理,马儿要拉粪,可不是我叫它拉的,我也没法子叫它不拉,再说我要不因为救人,昨儿我就走了,但这时你要赶我走却不行,我救来的这位,是我朋友的长辈,我不能不管,待他醒了过来,我们立刻就走,论理你们还是邻居,该彼此照应的呀。”

  那女子道:“你别这么说,难道不是邻居,便不该照应不成?不过我是不愿收留他就是了。”

  那小孩又道:“这人大约你并不知道,他在江湖上大大有名。”

  刚说到这儿,那女子却拦住道:“我怎么不认识:这人便是碧云庄的二庄主,夺命金环吴璞吴二爷,我说得对不对?”

  吴璞越发惊讶,暗想:我在此间隐姓埋名,除了江湖上的故友而外,从不与本地土著往还,怎会有村妇认识我?

  而且说话的这两人,声音都很熟悉,那小孩是一口浙南口音,吴璞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在什么地方会见过一个女子并一个小孩?

  他这一凝神思索,却忽略了屋外两人的说话。一会又听那女子对小孩道:“那么你就进去看看他吧,我去替你喂那匹宝贝马儿。”

  那小孩答应一声,便推门走了进来,吴璞一看,一几疑是自己眼花。忙叫道:“甘小侠,你是几时回来的?今师又在何处?”

  原来这小孩正是天台派怪侠,闹天宫卢吟枫的弟子甘明。

  甘明见吴璞已经醒转,似亦高兴异常,便向前施礼道:“吴二叔,你老人家可好?”

  吴璞忙一把拉住,哽咽道:“贤侄别再多礼,你瞧我现在家散人亡,还有什么好的?”

  甘明见他眼含悲泪,也觉心酸,但又不知该如何劝解,只得不响。

  还是吴璞自己揩干了眼泪,强笑问道:“我记得先前昏倒在山坡上,敢是贤侄救我来的么?贤侄离了舍间以后,见着了今师没有?”

  甘明摆手道:“吴二叔不知道,这多日我根本就没离开过这苗山。”

  吴璞诧异道:“这却是何故?”

  甘明咳了一声道:“我也是运气不好,自那日离了府上,黑夜之间却走岔了路,走到那什么白狼沟,我这马的后蹄却被毒蛇咬伤了,好在后来碰见了吴姑姑,给了我一瓶药,倒是很有灵,养了不多几日,便将马儿路伤治好,谁知就在我打算动身的那几日里,突然病了,躺在床上起不了身。”

  吴璞很关心的问:“什么病?”

  甘明道:“总是水土不服的缘故居多,这苗山里的气候,我真住不惯。”

  吴璞又问道:“后来呢?”

  甘明道:“直病到前几天,才算好了,我本来就很瘦,这一来我真成了猴子啦。不过我的病虽好了,身体却没大好,所以又休养了几天,昨晚我听见在那边似乎有什么震动,便骑了马出来查看,却见碧云庄那边火光冲天,倒像火药被引燃了一样。”

  吴璞叹息道:“可不是火药被引燃了么,贤侄后来去碧云庄没有?”

  甘明摇头道:“当时我便慌忙往碧云庄赶去,却见吴二叔昏倒在山坡之上,我情知出了事,才用玉鬣金驼将您驼了回来。”

  吴璞喟然道:“贤侄前番千里奔波,来苗山送信,我们便已感谢不尽,如今又救了我的性命,你真可说是我吴家的恩人了。”

  甘明慌忙道:“吴二叔再别这样说,可把我折死了。我是晚辈,禁当不起。”

  吴璞又叹息道:“前次卢大侠命贤便驰书示警,只怪愚兄弟太过大意,方有此失,如今碧云庄被毁,固然由残们自取,却辜负了尊师一番盛意,还望贤怪异日代向卢大侠解释一下。”

  甘明先时心想:可不是么,前香我千里迢迢跑来送信,谁叫你们太过托大,反而和我计较什么误入禁室之事。如今人家把庄子给你烧了,你还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最多不过叹息几声罢了。

  但他后来听吴璞一味自怨自艾,末后又叫自己向师父解释,倒似将师父与他的交情,看得比碧云庄更重,这样看来,这吴璞倒也是个够得上朋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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