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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乞丐好声如雷,只是不醒。甘明正想下马推他,忽然心中一动,想道:“这荒山里并没有什么人家,怎会有乞丐到这里来?这里左边是山,右边是崖,转折不便,不知这乞丐竟是什么路道,安知他不是存心诱我下马?可不要着了他的道儿。”他想着再凝神对那熟睡中的乞丐脸上一望,见他虽然满脸煤灰,但并无饥瘦之态,而且两边太阳穴隆起,分明是内功深厚,心下已明白,十有八九,这花子是有意戏弄自己。但他睡着不动,不知何意,自己何不喝破他,与他较量较量。但转念一想:师父再三嘱咐自己不可生事,这一耽误,眼看天色已晚,要是今夜赶不到碧云庄,叫我在哪儿投宿呢?说不得只好暂时忍一忍怒气,他如别无动作,也就算了。甘明想定主意,再看那乞丐,仍是不动,便冷笑一声,策马向前走去。

  约摸又走出三五里地,也未见那乞丐赶来,甘明暗想这事古怪,此时恰转过一个山口,甘明抬头望去,却见先前那乞丐竟然舞手扎脚的睡在路当中,也不知他是怎么跑到前面来的。甘明这下明白这乞丐确是有心和自己为难,不觉气往上冲,心中暗暗戒备,待马走近那花子身前自己把马一勒,大声喝道:“相好的,要睡觉也别拦在路当中呀!”

  那乞丐揉揉眼睛张大嘴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又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慢慢坐起来,似刚由梦中惊醒。他斜着朦胧睡眼望望甘明道:“你这个小孩子是怎么回事?我睡得好好的,是你叫醒我的吗?”

  甘明见他装模做样,心中更是十分恼怒,闻言冷笑一声道:“我才犯不着叫你,你爱怎么睡都成,床上,崖边,或者倒吊起来睡,都与别人不相干,可是这条路是大家走的,你要拿大路当床睡,人家可没法子不吵醒你。”

  那乞丐颠头晃脑,好像还没睡够,等甘明说完,嗳哟一声道:“你这位小哥真会说笑话,有大床睡觉的人还来当花子吗?我要是有三顿饱饭吃,也会花钱去买尊驾这么好的马来骑,也会买几身光鲜的衣裳来穿,用不着在这儿惹人厌啦。”

  甘明被他气得面红耳赤,厉声道:“你别在我跟前装蒜,你打什么主意,实说出来!”

  那乞丐笑道:“真凶,真凶,我讨了半辈子的饭,还没有碰见过火气这样大的孩子。”

  甘明怒道:“孩子便怎样,今日我这孩子要教训教训你这恶丐。”

  乞丐哈哈大笑道:“这可真怪了。我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又没问你强要钱,你这位小哥跑来没头没脑的骂我一通,反说我是恶丐,天下哪儿有这种道理?”

  甘明双眉一挑,就想动手,却突然想起平回师父时常说:在江湖上,最不可轻惹四种人:就是方外人,妇女小孩,白头老翁,和乞丐。这四种人最是诡异难测,纵然遇上也是避之为宜。我今日和这要饭的遇上,可得小心,最好不要动手。只是看这乞丐明明有意寻事,不动手怕又不能罢休。他寻思了半晌,忽然得了个主意,故意镇静下来,微微一笑道:“真人面前不用说假话,你在我面前弄这套玄虚可是白饶,你的本领如何,我已经称量出来了,还装什么蒜。”

  那乞丐笑道:“这便怪了,除了讨饭以外,我还有别的什么本领,连我自己却不晓得;你倒说说看。”

  甘明沉着气道:“方才你在崖边上睡觉,如今只一小会工夫就能跑到我前头,这份轻功在江湖上也就算很高的了,不过就凭你这点武功要想拦住我,那却还差得很远。你还是快说明你的来意,我没工夫和你混扯。”

  原来甘明心想,这乞丐分明当我是个维儿,容易欺负,我爽性拿话点醒他,让他知道我是老江湖,也许就会知难而退。谁知那乞丐一听,又哈哈大笑起来,指着甘明道:“你这话可是太离谱啦。什么睡在崖边上,你大概先前看见我的哥哥了吧,我们弟兄的模样,长得差不多。他倒爱在崖边儿睡觉。我在这儿已经睡了三整天啦,而且我从来没在悬崖边上睡过。”

  甘明冷笑道:“这样说,你哥哥倒比你懂事,俗话说:好狗不挡路,你却睡在路当中。”

  丐摇手道:“你别骂人,我在这儿睡,是因为这条山路平时很少人经过,大概总是野狗呀,野兔呀,一些畜生才打这条路上走,我可没想到碍着了你老走路。你老是要到哪儿去呀?”

  甘明听这乞丐绕着弯子骂他,不由火起,大怒道:“你管我上哪儿去?你要问的就是这个吗?”

  乞丐道:“不该多管,不过我们一共是十弟兄,你再往前去包管还要碰上,我怕你老讨厌花子,所以想指作一条路。”

  甘明一听,这分明是叫上阵了,他生平不肯输口,冷笑道:“你十弟兄都是花子,都在这深山里讨饭吗?”

  丐点点头道:“对。”

  甘明哼了一声道:“那是你祖坟上的好风水,才会出这么多花子。我也没工夫和你瞎废话,你要是没法说出你的打算,劳驾你让一让,我好过去。”说着一领缰绳,作势欲进,乞丐嘻嘻笑道:“真对不起,我是个跛子,还得劳你老的神挽我一把,自己可走不动。”

  甘明不耐烦和他多说,冷笑道:“那你就一直睡下去吧,”一抖缰绳,玉鬣金驼长嘶一声,从那乞丐头上飞越而过,甘明连人带马刚刚落地,突然间觉得眼前一暗,一条长大黑影从自己头上飞坠马前。玉鬣金驼一受惊骇,前蹄竖起,连连后退。甘明大怒,一跃下马,先不理那乞丐,却拍着马头道:“你别害怕,有我在此,任他是谁也不敢伤你。”

  这时那花子笑哈哈的在路中,手里提着那根黑沉沉的叫化棒,闻言放声笑道:“你这孩子真是癞蛤蟆打呵欠,口气倒不小,你师父是谁?”

  甘明把马一推,转过身对着那乞丐,凛然道:“就凭你这样儿也配来盘问我你师父是谁?”

  那乞丐冷笑道:“无知顽童,你既不肯说,我也不来逼你,你只说你这匹马是从哪儿来的?我便放你过去。”

  甘明怪眼一瞪,说道:“我的马吗?我向人家讨饭,人家把这匹马赏给我啦。”

  那乞丐见甘明神色傲慢,语言犀利,倒也拿不定他的来路,冷冷说道:“我问你一个人,铁金刚凌兆揆是你什么人?”他本以为这孩子或许是凌兆揆的晚辈。不料甘明下颔一扬,鼻子里哼一声道:“太行四凶是我的朋友。”他本想说是我师父的朋友,但这一来可能把自己身分降低,反正四凶见了师父都自称晚辈,那么说他们和自己朋友相交,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甘明见那乞丐一听这话,似乎略现诧异之色,心想,他搬出江湖人考较我,待我也来唬唬他,便道:“你这厮倒像是在江湖久混的,我提几个人,看你晓不晓得?”

  乞丐怪声笑道:“说出来听听,是些什么大来头的人?”

  甘明道:“昆仑山的赤阳子,你可知道?”

  乞丐脸色微变,答道:“久闻其名,没有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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