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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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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点,他抬起头。血肉感受着缠绕在手指上的白色马鬃。这梵天祝福的契约已经完成了一半,另一半在哪里? 他是否该像个真正的王者,用剑与火去夺取他的女人? 俺达汗的手握紧,缠绕在他手指上的马鬃蓬然崩裂,纷纷扬扬飘落。 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紧张地盯着他们的大汗。 锵然龙吟,他猛然将剑掣出。 他紧握那柄剑,让剑刃一寸寸割破自己的手腕。 那一刻,颔下红缨震断,金盔落地,棕色长发披散下来,缓缓落在他肩上、身上。 这一刻,所有人心中都涌起了一阵莫名的惊惧。 王者之怒,伏尸百万,血流成河。 他们不知道这位曾屠城万里、灭国无数的大汗,将要已什么方式发泄狂怒。 剑光凌乱,台上的喜幛和他身上的锦袍被搅成华丽的褴褛。长剑突然脱手而出,钉在高台上,犹自嗡嗡乱颤。 他猛地挥手,汩汩鲜血从腕底割开的创口流出,泼洒向重劫托起的漆黑的亡灵之旗。 王者之血迅速没入了马鬃,将描绘着中原疆土的地界完全染红。 俺达汗一把将旗帜从重劫手中抓起,挥向夜空。 猎猎夜风中,旗帜浴血飞扬,披落在他身上,散开漫天阴霾。 为了迎接这场盛典,他将这面旗拆下,作为给她的聘礼。他曾发誓让这面旗不再飘扬。但现在…… 他双目赤红,用力攥紧亡灵旗的边缘,一字字道: “蒙古的勇士们,你们的大汗受了侮辱!” “他的女人被夺走,汉人们希望他像奴隶一样咽下这份羞辱!” “他能吗?” 他狂烈地怒吼道。 蒙古荒蛮的血脉沸腾起来,他的怒火感染了所有士兵,在草原上炽烈地燃烧起来。他们一齐狂呼道: “不能!” 俺达汗身躯挺直,看着这与他一起浴血奋战多年的勇士们。 “你们能吗?” 主辱臣死。 这么多年来的征战,俺答不禁是一位大汗,更是一位兄长。他的威望,即使是今天,仍在塞外草原上广为流传着,人民爱戴他,景仰他。 你们能吗? “不能!” 几乎是撕裂般的声响贯穿大地,所有的兵刃被举起,直指苍穹。凄厉激昂的呼啸声几乎淹没整座草原。 俺达汗双手举起,漆黑的亡灵之旗覆盖在他身上,他就像是第一代非天之王,将带着无敌的勇士们,用鲜血与秽土,让这个伪善的世界分崩离析! 这一刻,他忽然有一丝恍惚。 漫天红纱,是她看他的眼眸。 这是她期望的么? 俺达汗忽然感到一丝刺痛。 他一咬牙,将这些全都自心头抹去。他厉声啸道: “战!” 这简单的字节宛如沉闷的郁雷,轰击着苍茫的天宇。轰然一声,怒放出的欢呼声几乎响彻了整个丰州滩。几乎每个蒙古人都声嘶力竭,重复着这个字: “战!战!战!” 千年来,战争,几乎已深深浸染在蒙古人的血脉中,虽然互市为他们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果,但他们仍然更愿意用战争取得这一切。 战争的荣耀照耀着他们,他们期待用一场征服来让荣誉再度在草原上蔓延。 他们要用千万人的鲜血,来洗刷大汗的耻辱! 重劫淡淡地笑了。他苍白的眸子隐藏在白袍后,透出通透如琉璃的光彩。 草原狂躁、暴戾,似乎都与这双眸子无关。 这双眸子只是看着一切,一切都会按照他已经划定的布局前行。 没有一丝偏差。 北方,宏伟的三连城隐没在苍茫天地之间,仿佛上古得到神明祝福的第一位非天之王,指引着蒙古一族向血与火走下去。 王勋坐在城头,羽扇纶巾,愁眉苦脸。 他在沉思。 沉思是诗之源头,但儒将王勋此时却没有诗兴。他只觉得无比悲伤。 红泥小火炉依旧燃着,玉林卫依旧那么宁谧,他依旧是风度翩翩的总兵。但,为什么,老天对他这么残忍呢?军国大事,为什么总是没有他的份呢? 他永远都是传小道消息的,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做一次小道消息的主角呢?那是他毕生的理想啊。 他摇了摇头。城中仍是一片歌舞升平,他的痛苦是那么深邃,没有人能懂得。 他拿起一杯茶,茶已冰冷。不过这对他没有影响。 失去那么多粮草,未能亲莅国家大事,对他造成了双重打击,让他食不知味。 他叹着气,忽然,全身僵住。 一股浓黑的烽烟正从地平线上燃起。 他猛地放下杯子,风一般奔下城楼。 城楼下,永远拴着一匹马。那是王勋用三千两银子买来的,马上永远装着九斤干粮、十一张全国通兑的银票,一壶清水。 他一言不发,翻身上马,打马狂奔。 一阵风吹过,满空烟尘顿起。玉林卫中的军民,忽然感到一阵压抑式的心慌。他们全都停下了手头上做的事,慌乱地张望着。 城头上的哨兵突然凄厉地叫了起来: “蒙古人打过来了!蒙古人打过来了!” 城中顿时一片大乱,所有的人,不管是士兵还是平民,全都将手中的东西一抛,慌乱地向家里奔去。他们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收拾最值钱的东西,逃! 烟尘,在这一刻达到最浓。 一团巨大的黑影骤然在空中出现,一声暴响,玉林卫的城门被轰成碎片,黑压压的蒙古骑兵狂涌而入。 杀戮,在这一刻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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