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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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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脸上流露出一缕微笑。 已经过了七个时辰,孟天成应该已经走得很远了吧。 不知他看到这缕青丝时,会是怎样的神情呢? 正在胡思乱想,突然门口一阵车马声喧哗。帐帘撩起,重劫纤瘦而高挑的身影无声飘入,他身后还拖着两只巨大的箱子,缓缓向相思走来。 相思仿佛看到毒蛇一般霍然起身,警觉地向后退去,直到抵到了冰冷的帐壁。 重劫却完全不看她,轻轻将箱子放下,打开。 一只箱子,漆黑而沉重,里面装着的,是那面象征着蒙古战功的亡灵之旗。 另一只箱子,奢华而精致,里面装着的,是一套蒙古贵族妇女的盛装。 重劫提起那袭盛装,向着相思展开。 这套盛装极为华美,以青绒为底,绣以金色团花。头上是隆重的冠冕,鎏金线串缀着上千颗珊瑚珠、间以绿松石、玛瑙、牛骨,在头顶盘绕成极为艳丽的图案,余下略微细碎的珠子攒成五行流苏,从额头一直垂到肩上。 盛装灿烂的光华,照亮了相思惊惧的眸子。 重劫慢慢地笑了。 他苍白的手指一根根松开,那袭盛装宛如一抹流光,迅速地萎落在箱子里,突然失去了生命。 于是,这世界便只剩下两种颜色: ——亡灵旗帜的漆黑,与重劫身上的苍白。 他淡淡道:“知道么?这是大汗赏赐给你的。” 相思有些错愕,似乎不明白已沦为阶下囚的她,为何要受到这样的赏赐。 重劫嘴角挑起一抹微笑:“是王妃的礼服,还是……”他顿了顿,神色变得说不出的讥诮:“为奴隶准备的盛装?” 他猝然伸手,一把抓住相思的头发,拉得她一阵踉跄,几乎倒在他怀中。 他强迫着她抬起头,注视着自己,一字一字道: “你,还要,魅惑,多少人?” 相思憎恶地看着他,眼中的惊恐渐渐归于平静。 自从见到重劫开始,她就已有了心理准备。这个恶魔不会放过她的,他一定会用最残忍的方法,折磨、羞辱她,至死方休。 但重劫却猝然放手,任由相思摔倒在地上。 砰地一声闷响,木箱冰冷的边角狠狠撞在她小腹上。 一阵猝不及防的剧痛袭来,她的身子陡然蜷起,紧紧咬住嘴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呻吟出声。木箱倾覆,那袭盛装被拖出一角,草草掩住她颤抖的身体。 他躬下身,细细欣赏着她的痛苦。 他的目光寸寸扫过她额头的冷汗、紧咬的贝齿、溅血的双唇、绷紧的身体,不肯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没有情欲,没有杂念,他眼底的光芒是那么纯粹,仿佛只是一个撕裂昆虫取乐的孩子。天真、好奇、坦然、淘气,丝毫不以自己的残忍为意。 直到她的喘息略微平复,他才重新微笑道:“好了,该起来梳妆了。” 这一刻,他的声音变得那么柔和,仿佛一个温文的兄长,在妹妹出嫁的前夜,带着怅惘,带着祝福,催促她晨起梳妆。 “穿上它,去接受梵天的审判。” 提到梵天时,重劫的面容突然肃穆了起来。他将手轻轻抚在胸前,恭谨地行了一礼,掀门而去。 相思的心骤然收紧。 这句话的打击,几乎让她崩溃。 她宁愿身受十八地狱的折磨,也不愿作为阶下囚,去见那位神明。 她无法想象,当他见到她时,将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亵渎了他的仁慈。 她缓缓蜷起身子,紧紧抱住自己。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真的罪该万死。 正午。 炽烈的阳光照在白玉祭台上。 这是五月的阳光,还未被炎热蒸腾得令人厌烦,它通透、无尘,在白玉的光彩的辉映下,显得圣洁而辽远。 祭台顶端,一张巨大的白色帷幕垂落,隔绝一切目光。 帷幕上,用极白的丝线绣着一只巨大的蛇,蛇头反冲而下,对着世人吐出咝咝的蛇信。 蛇身的白与帷幕的白交织在一起,如非仔细观看,绝不会发现。但蛇的双目却是两点漆黑的深洞,显得那么触目惊心。 这只双眼盲掉的巨蛇,似乎正被祭台镇压着,一旦象征非天一族的三连城修建好,它便可冲天而起,将日月一齐吞噬。 那时,诸天沦陷。 重劫站在帷幕之后,带着残刻的笑容,静静凝视着眼前巨大的石座。 白色的神明就坐在石座正中,头颅深深垂下,披散的长发遮住了他的容颜,也遮住了他眉宇间的痛楚。唯有身体的阵阵抽搐,透露出他承受的折磨。 他的双拳都已握紧,洁白如玉的肌肤下,七种颜色诡异地冲突着,仿佛七柄利刃,将他的血肉寸寸剜割。 七种颜色,七种剧毒,七种酷刑。 经过重劫的血,度入他的体内。 他们承受着同样的苦。 巨大的陶罐跌落在重劫赤裸的脚下,七条毒蛇渐渐陷入了沉睡。 重劫缓缓吞咽下口中那腥咸的气息。他俯下身来,拿出一张白绢,轻轻地包扎着手腕上的伤口。 他感受到,神明的呼吸渐渐平复。 慢慢地,那双眸子从冰山一样的漠然中醒来,虽然一样沉静,却带有了各种感情。 悲伤,怜悯,忧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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