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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

  星期六。我六点钟左右就起床了,忘了刮胡子。安娜应该今天出院。孩子应该今天回家。我还不习惯叫他的名字——爱德华。但这个名字五天前就定下来了。市政厅的秘书在身份登记本上登记了我和安娜选的五个名字:爱德华、安东尼、瓦斯科、詹姆士、热内。她对这些拗口的名字并不怎么欣赏,但我们选这些名字,与我们的某些家族成员是外国人有关。

  我整理了一下教母帕斯卡尔昨天用鲜花装饰过的套间,确信一切俱备,就等着迎接孩子了:前两个星期保姆将跟我们住在一起,尽量让安娜好好休息。床、婴儿、秤、奶瓶、奶嘴、灭菌器、奶粉……似乎一切都备齐了。我在包里装了两件婴儿用的内衣、几块尿布、一个襁褓、一顶帽子、几双小鞋和母亲昨天送的一块大披巾(母亲已在归途的火车上),拿起篮子出了门。

  不到一个星期前,我走过这条路线,满心忧虑;在此拐弯,等待绿灯;在这个交叉路口减速,欣赏这些巨大的栗树,并在左边转弯,拐进医院的院子里。

  安娜坐在床上等我,大眼已经瘦下去了。她脸色苍白,当她站起来拥抱我时,脚步有点不稳。医生今天早上给她拆了线。几天后,她就会毫无感觉了。她蜷缩在我怀里。我吻着她的头发,抚摸着她的肩膀,劝她坐下来。因为还得结账,在住院部的各式单据上签名。

  我把带给爱德华的衣服交给护士。看到我那么激动,她乐了,说:

  “您几分钟后就可以把他抱走了。他两小时前就准备好了。儿科医生最后又给他检查了一次,发现他十分健康。我已把喂奶的注意事项告诉了您太太。总之,没有任何问题。你们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们,我们会向你们提供任何咨询。”

  当我回到婴儿室,爱德华已在篮子里睡着了。他身上穿着我给他选择的几件衣服——衣服太多了。我带着他来到安娜的房间。我们向护士和助产士们告完别后,三个人离开了医院。

  当我把爱德华放在车后座上时,他醒来了。我怕他哭,但他没有发生任何声音。我扶安娜坐下,在关上车门之前又吻了一次她的手。她露出了微笑。她很高兴能回家,能跟我在一起。我感觉到了。

  我开车从来没有开得这么慢过。天气很好,就像安娜分娩那天一样。爱德华眨着眼睛,安娜转过身去看护他:

  “他多可爱啊……”

  下车时,我注意到有不少房客在窗帘后面看我们。安娜不想说话,躲进了电梯。我抱着已经睡着的爱德华追上了她。她打开家门,走了进去,到每个房间都看了看,想重新熟悉这些地方:

  “啊,一切都井井有条……这么多花……”

  我把爱德华抱到他的小房间里,站在那里凝视着他。安娜跪在放在地毯上的篮子边上,默默地望着儿子。她朝站在她身旁的我抬起泪眼,搂着我的大腿。我扶她站起来,拥抱着她。

  “谢谢,再次感谢,安娜……你给我生了这么漂亮一个孩子……”

  07

  有人按门铃。我去开门。一个个子高高的金发姑娘笑盈盈地出现在我面前。是保姆。她是爱尔兰人,刚结束学业,现在在巴黎实习。安娜躺在床上接见了她。请她坐在自己身边,用英语(因为她法语讲得不好)向她作了必要的解释,介绍了孩子的情况和我们自己的情况,说明了她要做的工作,并请她明确提出她的要求。很快,一切都定下来了。她提出了条件,我们同意了。简单而明了。

  “我叫奥德丽。”

  我带她去爱德华的房间。我们已在那儿给她准备了一张沙发床,让她睡在那里。

  我又回到安娜身边,说:

  “她好像挺文静……而且很年轻……我喜欢这样……年老的妇女往往喜欢独自照料孩子。”

  安娜累了。我劝她睡觉,她拒绝了,而且希望我留下来陪她,一直陪到给爱德华喂奶的时候为止。

  奥德丽轻轻地敲了敲我们半掩着的房门。她换上了一件白色的罩衫,翻领上别着一枚徽章。我发现她是在都柏林的一家医院里学习的。她抱着爱德华,爱德华醒了,看着她。她跟他说着话,摇晃着他。

  “他饿了……我要给他喂奶……”

  在她的监视下,我在厨房里准备灭菌器、奶瓶和奶嘴。水开时,奥德丽去给爱德华换尿布。尿布已经湿了。她唱着歌,后来她告诉我,她唱的是“做一个摇摇篮的爱尔兰女人”。

  爱德华已在等了。他完全醒了,身上干干净净。他的眼睛是深蓝色的,头发是金黄色的,粉红的脸蛋已不像开始那几天那么圆了。他鼻子扁平,鼻孔是椭圆形的,耳朵长得很细腻,肉嘟嘟的嘴唇布满垂直的褶皱。他朝我转过脸来。奥德丽见到我那种赞赏的目光,不禁露出了微笑。

  当奶瓶准备好时,奥德丽坐下来,左臂抱着爱德华,把奶嘴伸过去。爱德华咬住了奶嘴。

  第一次开始喂奶。每天得喂六次。爱德华吸得很快,奶沿着他的下巴流下来。八十克奶一下子就被吸光了。奥德丽抱直爱德华,让他把脑袋靠在自己肩上,以便更容易地打他免不了的饱嗝。爱德华眨眨眼,动了动被襁褓裹得紧紧的腿,却一直不打饱嗝。

  “快,爱德华,打吧……快点……”

  奥德丽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结果爱德华很快就打起嗝来,而且还拉尿,弄得奥德丽不得不再次给他换尿布,而爱德华这时却已经睡着了:

  “三小时后喂最后一次奶……如果他晚上哭,我会喂他一点糖水……”

  当她留下来和安娜聊天时,我去做晚饭。我把饭搬到我们的房间里去吃,免得安娜麻烦。奥德丽不时去看爱德华睡觉的情况,并跟我们谈起都柏林,谈起她的工作和她出生的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安娜也跟她谈起我们,谈起我的工作,她的怀孕和我们的计划。

  当爱德华吃完最后一次奶时,大家都睡了。安娜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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