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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卢博攥着拳头向妻子走去。她大惊失色,急忙后退。塞芙丽娜感到纳闷儿,现在他们夫妻间是冷若冰霜,丈夫为什么还会如此吃醋?但卢博马上就恢复了平静。他回头对雅克说:“真怪,有的人闯进人家家里,认为女主人就会主动投入他的怀抱,丈夫则会不闻不问,认为是一种光荣!可是我,这种事会叫我不动肝火?咱们走着瞧,一旦被我撞见,我就把我老婆掐死,马上掐死!这个小个子先生今后不再来则罢了,他若再来,我一定找他算账。真叫人讨厌!对不对?”

  雅克感到发窘,不知所措。难道卢博大动肝火是冲着他来的?是在警告他?在卢博讲出下面这句话时,雅克才放心了。

  卢博说:“蠢货,我知道你也会把他赶出去的。快给我们拿酒,咱们一起干一杯。”

  卢博拍了拍雅克的肩头。塞芙丽娜已恢复常态,对他俩微微一笑。然后他们碰杯把盏,愉快地度过了一个晚上。

  卢博用真诚的友谊把妻子同雅克栓到了一起,并没有考虑会产生什么后果。他的嫉妒反而加深了雅克同塞芙丽娜的情意。他俩开始眉来眼去地递送秋波,互诉衷情,关系一天密似一天。第二天,雅克见到塞芙丽娜时,他对卢博粗暴对待妻子十分不满。塞芙丽娜更是泪眼汪汪诉说自己嫁给卢博之后的不幸。从此以后,他们找到了交谈的主题,这进一步促进了他们的友谊。后来他们二人心心相印,只要一方作个手势,另一方马上就会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雅克每次来,都用目光询问塞芙丽娜是否又添了新愁,塞芙丽娜亦用同样的方法予以回答。又过了一段时间,他俩竟在卢博背后悄悄握手传情,色胆包天,他们有时竟抓着对方的手久久不放,用指尖的温存来表达他们对生活中某些细微事件的兴趣。他们很少有机会单独待在一起。在气氛沉闷的饭厅里,卢博总陪他们一起用餐,不过他们并没有背着卢博做过什么事儿,连偷偷到车站一角幽会一下的想法都没有产生过。在那之前,他俩之间是真挚的友谊和深切的同情,所以卢博在场与否都无关紧要,他们可以用眼神和手势传递思想和感情。

  这天,雅克大胆提出,要塞芙丽娜在下星期四晚上十二点到车场后面等他。塞芙丽娜立即表示反对,马上抽回了自己的手。那周她丈夫值夜班,夜间她是自由的,但她一想到深更半夜离开家,穿过车站黑影,到远处同小伙子幽会,她就感到不安,感到空前羞愧,处女般的无知和恐惧感使她心口怦跳不止。她虽然非常喜欢在夜间外出散步,但她没有马上答应。由于雅克一再坚持,两周之后塞芙丽娜才答应下来。那是六月份,晚上天气已经相当燥热,只有海风可以给居民送来一丝凉意。雅克空等了三次,塞芙丽娜才勉强同意了。

  这天晚上,她仍说不去赴约。那是个月黑天,乌云满天,不见一丝星光,到处大雾弥漫,雅克在黑影里终于把她等来了。她身穿深色服装,步履轻盈地走过来。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要不是雅克抱住她亲吻了一口,她就是擦着他的肩头走过去也不会发现她。塞芙丽娜轻叫一声,哆嗦了一下,便高高兴兴地把嘴唇贴在雅克嘴唇上。但仅此而已,雅克要她到附近货棚里坐一会儿,她坚持不干。他们紧紧靠在一起,边走边聊,卿卿我我,悄声细语。那里是车场及其附属建筑,从维尔特街一直到弗朗索瓦——马泽力娜街,铁路横穿这两条街,有两个道口。那里十分荒凉,到处是铁轨,直通车场,还有水塔、汲水池和其他建筑物。此外还有两个机车停车库和车场主任索瓦尼亚的小楼。小楼周围有巴掌那么宽的小菜园。修理车间、司机和司炉宿舍也在那一带,所以很容易藏身。躲在那里就犹如躲在树林里和荒凉的小径上。他们就这样漫步走了一个小时,情真意切,把积在心头的千言万语一股脑儿倾吐了出来。塞芙丽娜要求雅克只谈友谊,不谈其他。她早就说过她永远不会委身于他,假如他玷污这纯真的友谊,那他就太卑鄙了。她为拥有这种友谊而自豪,并希望他们能互相尊重。分手时,雅克一直把她送到维尔特街,两人又亲吻一口,塞芙丽娜就回家去了。

  而在同一时刻,卢博正坐在副站长办公室的皮革沙发椅上打瞌睡。夜里他要起来二十几次,累得腰痛腿酸。直到九点之前,他一直忙着接车、发车。特别是运海鲜的货车真累人!要调头、要挂车厢,还要仔细检查发货票单据。直到从巴黎来的快车抵达,并摘下机车之后,卢博才有时间回办公室吃宵夜。那是他从家里带去的凉肉和面包片。最后一趟车是十二点半进站,是从鲁昂开来的慢车。冷清的站台上一片宁静,只有几盏瓦斯灯,稀稀疏疏。整个车站已在这昏暗摇曳的灯光下进入梦乡。那时,卢博手下只有两名车站监督和四、五个工人,就这几个人还都倒在地板上打呼。遇有特殊情况,卢博只好去把他们一一叫醒,而卢博自己只能竖起耳朵打个盹。他怕一躺倒就不能及时醒来,就把闹钟的闹铃拨到五点整,因为五点他得起床去接从巴黎开来的第一趟列车。但他有时睡不着,特别是最近一个时期以来,他经常失眠,在椅子上翻来覆去。他只好出去走走,一直走到扳道工的小房里,同扳道工聊几句。无边无垠的黑夜和宁静的夜色可以让他平静一下。车站闹过小偷,卢博同小偷搏斗了一阵,后来上司就发给他一支手枪。他填满子弹,把手枪放在口袋里。他经常这样蹓跶到天亮,每遇到什么动静,他就停下来。再迈步时,他会因为没有机会开枪而遗憾。东方天际露出鱼肚白,车站的巨大身影从黑暗中钻出,这时他才能松一口气。六月份,三点钟天就亮了,他就可以回到椅子上好好睡一觉。等闹钟把他叫醒,他才睡眼惺忪地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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