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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他身在河水中,在船舶的桨下,只有鼻子露出水面。我告诉他,那些人望不见了,他这才爬上船。他说:

  “你们讲的话,我全听到了。我溜到了河中,要是他们上船的话,我会游上岸去。他们一走,我就会又游到筏子上来。不过啊,我的天,你可把他们作弄得够苦的了,赫克。这一手玩得可真帅!我跟你说,老弟,你这一下可是救了老杰姆一命——老杰姆永永远远也不会忘掉老弟啊。”

  随后我们谈到了钱。这下子可真捞了不少。每人二十块大洋呢。杰姆说,如今我们可以在轮船上打统舱票了。这笔钱够我们到各自由州,愿去哪里就去那里的所有花费了。他说,再走二十英里路,对木筏子来说,也不算远。他但愿我们已经到了那里才好。

  拂晓时分,我们系好了木筏。杰姆对怎样能把木筏藏得好好的,特别留神。接下来,他用了一整天把东西捆好,准备好随时可以离开木筏子。

  那一个夜晚十点钟光景,我们望见左手河湾下边一个镇子上透着灯光。

  我把小船划过去进行探询。不久我见到有一个人在河上驾着小船,正在水中下拦河钩绳。我划过去问道:

  “先生,这里是开罗镇么?”

  “开罗?不,你可真是个傻瓜蛋。”

  “先生,那么,是什么一个镇子?”

  “你要想知道,不妨去问一问。你要是再缠着我半分钟,就有你好看的。”

  我划到了木筏那边,杰姆失望到了极点。可是我说,不用灰心,据我估计,下面一个镇子就会是开罗了。

  我们在拂晓以前到了另一个镇子。我正要出去,一看是片高地,因此也就不出去了。杰姆说,开罗四周并没有什么高地,我差点儿把这个给忘了。我们白天混了一天,那是在离左岸不远的一处沙洲。我开始产生了一些疑虑,杰姆也一个样。我说:

  “说不定那晚上我们在大雾中漂过了开罗。”

  他说:

  “别谈这个啦,赫克。可怜的黑人就是交不到好云(运)气。我一直在疑心,那条蛇皮给我们带来的坏云(运)气还没有完呢。”

  “我但愿从没有见到过那张蛇皮的,杰姆——我但愿我这一双眼睛从没有见到过那张蛇皮。”

  “这不是你的什么车(错),赫克。你根本不知道嘛。你用不着为这个怪罪自己嘛。”

  天一亮,岸这一边果然是俄亥俄河清清的河水,千真万确。外边还是原先那种混浊的河水。啊,原来开罗确实已经错过了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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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诺顿版注:开罗镇位于俄亥俄河注入密西西比河的入口处。俄亥俄水较清,流入水浊的密西西比河。赫克和杰姆看到了清浊两种水,因而知道已错过了开罗镇。

  我们把事情的方方面面谈了一遍。走陆路,那是不行的。我们当然无法把木筏划到上游去。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到天黑,再坐小划子往回走,试试运气了。所以我们便在密密的白杨丛里睡了一整天。等到擦黑我们回木筏那里,小划子不见啦!

  一时间,我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没有什么话好说的嘛。我们两人肚子里都明白,这是蛇皮又一次作的怪,说有什么用?说只能仿佛我们故意找岔子,结果只能招来更多的坏运气——而且不停地招来恶运,一直要到我们终于懂得了该一声不吭才行。

  后来我们谈到了我们最好该怎么办。最后认定没有别的什么好办法,只能坐木筏往下游漂去,一直到找到一个机会,能买只小划子往回走。我们不打算趁四周无人时随手借它一只,就象我爸爸当年干的那个样子,因为那么一来,就会有人在后面追我们。

  因此,我们就在天黑以后,坐着筏子走开了。

  蛇皮给了我们这么多祸害,要是有人至今还不相信玩弄蛇皮该是多么愚蠢,那么,只要他继续读下去看看它怎样进一步加害我们,就一定会相信了。

  要购买独木舟,通常是就在有木筏停靠着的那个岸边。不过我们并没有看见那边有什么木筏子,所以我们一直往前走了三个多小时。啊,夜色变得灰蒙蒙的,闷得很,这是仅次于大雾那么叫人讨厌的。河上是什么个光景,你就是看不清。连远和近也辨不清了。夜已深,一片寂静,这时下游开来了一只轮船。我们把灯点亮了,断定人家在轮船上会见到灯光的。下游开来的船,一般开来时不会和我们很靠近,它们开出去时沿着沙洲,挑暗礁底下水势平缓的水上走。不过,在这样的夜晚,它们便不顾一切往水道上拱,仿佛跟整个儿的大河作对似的。

  我们听得见它轰轰轰开过来,不过在靠近以前没有看得很清楚。它恰恰正朝着我们开来。这些轮船一般往往这么干,好露一露它们能多么贴近得一擦而过,可又能碰不到我们。有的时候,大轮盘把一根长桨咬飞了,然后领港的会探出脑袋,大笑一声,自以为挺帅的。好,如今它开过来了。我们说,它是想要给我们刮一刮胡子吧。可是它并没有往旁边闪那么一闪啊。这可是一条大轮,正急匆匆地开过来,看上去活象一大片乌黑乌黑的云,四周围亮着一排排萤火虫似的亮光,可是一刹那间,它突然露出了它庞然大物的凶相,但见一长排敞得开开的炉门,一闪闪发着红光,仿佛红得炽热的一排排牙齿,它那大得吓人的船头和护拦装置直接罩住了我们。对着我们发出了一声大叫,又响起了停止开动引擎的铃声,一阵阵咒骂声,一排排放气声,——正当杰姆从那一边、我从这一边往水下跳的一刹那,大轮猛冲过来,从木筏的中间冲过去。

  我往下潜水——目的是要摸到水底,因为一只直径三丈的大轮子眼看着要在我的头项上开过去。我得保持一个距离,我得有个足够活动的空间。我能在水下停留一分钟,这一回嘛,我估计停留了整整一分半钟。然后我急着窜到水面上,因为我委实快要憋死了。我一下子把脑袋探出水面,水齐着胳肢窝,一边由嘴里往外喷水,一边由鼻子里往外擤水。当然啰,水流得很急。轮船停机以后十秒钟,又开动了机器。因为这些轮船根本没有把木筏子上的工人放在眼里,眼下它正沿着大河往上游开过去,在浓重的夜色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偶尔我还能听到它的声音。

  我大声叫唤杰姆有十来回,不过毫无回音。我就把我“踩水”时碰着我身子的一块木板抓住了,推着它往岸上游去。不过我发现,水是朝着左岸流的①。这也就是说,我已来到了横水道里了,于是我转了一个方向,朝那个方向游去。

  这是一条两英里长的斜斜的横水道,因此我花了不少时间才游过去。我找了一个安全地点爬上岸来。我没法看得很远,只能在坑坑洼洼的地上摸着往前走了四分之一英里路。接下来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座老式的那种用双层圆木搭成的大房子跟前。我正要急匆匆走过,突然窜出几条狗,朝我汪汪乱叫,我知道,我还是站着不移动一步的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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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诺顿版注:指肯塔基,下面一章写的“打冤家”就发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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