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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现在您成了大人物,成了有钱的富翁了!”

  这是暗示我开了个当铺。但是我已控制住自己。我发现她渴望我作出一些屈辱性的解释,但是我没有这么做。恰好这时有个当东西的人,按了按门铃,于是我便到外面厅里去接待他了。过了一个小时以后,她突然打扮好,准备外出的时候,站在我面前,说:

  “但是结婚以前,这事您一点也没对我说过,是吗?”

  我没有回答,接着她就走了。

  就这样到了第二天,我站在这间房里的房门后边听着,看我的命运如何解决,口袋里则藏着一支手枪。她穿戴得整整齐齐,坐在桌旁,叶菲莫维奇则在她面前扭扭捏捏,装腔作势。结果呢(我说这话是给自己点面子),与我预感和设想的一模一样,虽然我没有意识到我对此有所预感和设想。我不知道我是否已把这点表达清楚。

  结果是这样的:我听了整整一个小时,在这整整一个小时中,我亲耳听到了一个心地高尚、光明磊落的女人同上流社会的一个腐化堕落、头脑迟钝、灵魂卑鄙的家伙进行较量的情况。我感到吃惊的是;这个天真幼稚、性格温和、寡言少语的女人从哪里知道这一切的呢?即便是上流社会最俏皮的喜剧作家也写不出一场这样的戏来:它充满了冷嘲热讽、天真的哈哈大笑和德行对罪恶神圣的蔑视。她的话里,她三言两语为数很少的话语里有着多少闪光的东西啊!她迅速敏捷的回答多么尖锐,她的斥责里包含着多少真理啊!同时包含着同样多的少女的纯真。她当面嘲笑他对爱情的解释,嘲笑他的手势,嘲笑他的求婚表示。他仓促行事,来得鲁莽,没想到会遭到反抗,所以突然就垮了。我起初以为她不过是卖弄风情罢了——“一个水性扬花然而俏皮的女人卖弄风骚,无非是抬高自己的身价而已。”但是,不,真理像太阳一样,光芒四射,使你无法予以怀疑。她,毫无经验,仅仅是出于对我的仇恨,假装的、一阵一阵的仇恨,才下定决心搞这次幽会的,但是,一谈到正题,她的眼睛马上就睁开了。这丫头不过是想伤一下我的面子,不管采用什么手段都行,但等到她下定决心干这种肮脏事时,她终于受不住了那种非礼。叶菲莫维奇或者上流社会里其他什么坏蛋难道能够勾引她这个有理想的纯洁、无罪的女人吗?恰恰相反,他激起的,只是一片笑声。全部真理从她的心灵中升了起来,愤怒激起她胸中的讥讽。我再说一遍,这个小丑终于完全心灰意懒,垂头丧气,皱着眉头坐着,几乎说不出话来回答,我甚至认为他会出于卑鄙的报复心理,冒险伤害她。我又要重说一遍:使我感到荣幸的是,这场戏我全看在眼里,而且几乎没有表示惊讶。我好像遇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我似乎是专门去迎接这个面孔的。我去的时候,虽然口袋里藏着手枪,却什么也不相信,任何控诉也不相信,这是实情!难道我能把她想象成另一个样子吗?为什么我爱她,为什么我尊重她,为什么我娶她为妻呢?啊,当然,我过分地相信她当时对我的仇恨程度,但是,我是相信她无罪的。我突然打开房门,结束这场戏。叶菲莫维奇跳起身来,我拉起她的手,请她同我一起走了出去。叶菲莫维奇定了定神,突然哈哈大笑,那声音响亮,像隆隆的雷声。

  “啊,神圣的夫妻权利,我不反对,快带走吧,快带走吧!您要知道,”他在我背后大声叫道,“虽然体面人是不会同您打架的,不过,出于对您太太的尊重,如果您敢于冒险……

  我甘愿听从您的吩咐……”

  “您听见了吧!”我让她在路上停了秒把钟。

  以后在回家的路上,一句话也没说。我拉着她的手,她也没有反抗。相反的,她显得非常惊讶,不过,只是在到家以前如此。一到家,她就坐在椅子上,目光直盯着我。她的脸色极其苍白,嘴巴虽然马上作出嘲笑的样子,但两只眼睛却露出庄严的挑战神态,在最初的几分钟里,她显然深信我会用手枪把她打死。但是我一声不响地把手枪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桌子上。她望望我,也看了看手枪。(请您注意:这支手枪她是熟悉的,从开当铺开始,我就买来了这支手枪,而且经常装上子弹的。我开当铺的时候,就决定不像莫泽尔那样,既不养大狗,也不雇佣身强力壮的仆人。我家里给顾客开门的是一个厨娘。但是,干我们这一行的人是不可能不防备万一的,必须具备自我保卫的能力,所以我买下了这把可以装子弹的手枪。她来我家的头几天对这枝枪很感兴趣,问长问短,我甚至给她讲了枪的构造,有一次我还说服她对着目标放了一枪呢。这一切都请您注意。)我对她惊恐的目光,没有加以注意。脱去外衣,躺在床上。我已经感到非常软弱无力,而且时间已经将近深夜十一点。她继续坐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地又坐了将近一个钟头。后来她熄灭了烛光,也没脱衣服,就躺在墙边的沙发上。这是她第一次没同我睡在一起,这一点,也请您加以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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