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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我感到卡佳会使他幸福的,”她继续道,“她是一个有性格的人,说起话来也十分自信,对他也很严肃,很有权威——老说些高深而又有道理的话,像大人似的。可她自己,自己呢——一还是个地地道道的孩子!太可爱了,太可爱了!噢!但愿他俩能够幸福!但愿这样,但愿这样,但愿这样就好啦!……”

  说罢,她已泣不成声,眼泪和恸哭从她的心中一下子喷涌而出。整整半小时她都没法恢复常态,甚至也没法稍稍平静下来。

  可亲可爱的天使娜塔莎呀!还在当天晚上,尽管她十分痛苦,她还是极力设身处地关心我所关心的事,我看到她多少平静下来了,或者不如说哭累了,我想替她排遣一下愁绪,便把内莉的近况告诉了她……这天晚上我们分手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是等她睡着以后才走的,临走时,我请玛夫拉整夜都守着患病的女主人,千万不要离开她。

  “噢,快,快点!”回家途中,我不胜感慨地想,“让这些苦难快点结束吧!不管结果如何,也不管怎样了结,只要能够快点,快点就好!”

  第二天上午十时整,我已经在她那儿了。跟我同时到达的还有阿廖沙……他是来告别的。关于告别的场面,我就不去说它了,我也不想去回忆。娜塔莎似乎下定决心要克制自己,装出一副开心和随便的样子,但是她又办不到。她像抽风似的紧紧拥抱阿廖沙。她很少同他说话,但却用她那痛苦的、近似疯狂的目光长时间地注视着他。她贪婪地听着他的每句话,但又好像什么也没听懂似的,根本不明白他向她说了些什么。我记得,他请她原谅他的另觅新欢以及他在这段时间内使她受到的一切委屈,原谅他的变心、他对卡佳的爱,以及他的离去……他说得额三倒四,眼泪哽咽得使他说不出话来了。有时候,他又忽然想安慰她,说什么他就去一个月,或者,最多五星期,夏天就回来,回来后他们就结婚,他父亲肯定会同意的,此外,最主要的,他后天不就从莫斯科回来啦,他们还可以在一起待整整四天,因此现在分别,也不过分别一天罢了…

  说来也怪;他自己完全相信他说的是真话,而且后天一定会从莫斯科回来……他这么痛苦,哭得这么伤心,又何必呢?

  最后时钟敲了十一点。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了他,让他快走。去莫斯科的火车十二点整开。只剩下一小时了。娜塔莎后来自己告诉我,她也不记得怎么瞧了他最后一眼的。我记得,她给他画了个十字,亲吻了他一下,就用双手捂住脸,跑回了房间。而我必须把阿廖沙一直送到马车旁,要不然,他一定会回来,那就永远也下不了楼啦。

  “一切都拜托您了,”他下楼时对我说道,“万尼亚,我的朋友!我对不起你,我永远也不值得你爱,但是希望你好人做到底,做我的哥哥:爱她,不要离开她,把一切情形都写信告诉我,要写得尽可能详细,字也写得尽可能小些,这样可以多写些。后天我就又在这里了,一定,一定的!但是我走之后,你要常常来信!”

  我扶他坐上了马车。

  “后天见!”马车动身后,他向我叫道。“一定!”

  我提心吊胆地回到楼上去看娜塔莎。她抱着双臂,站在房间中央,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我,好像不认识我似的。她的头发披散到一边;目光浑浊而又迷们。玛夫拉像丢了魂似的站在门口,害怕地看着她。

  蓦地,娜塔莎的眼睛亮了起来:

  “啊!你呀!是你呀!”她向我叫道,“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恨过他!因为我爱上了他,你永远也不能原谅他……现在你又在我身边了!怎么?你又来安慰我。劝我,让我回到曾经抛弃我、诅咒我的父亲那里去。还在昨天,还在两个月前,我就知道肯定会这样的!……我不愿意,不愿意!我也诅咒他们!……滚,我不愿意见到你!滚,滚!”

  我明白她处在一种迷狂状态,我站在她面前,只会激起她的愤恨,乃至疯狂,这是势所必然的,于是我决定,还不如出去好。我坐在楼梯的第一级——等待着。有时候,我站起身来,推开门,把玛夫拉叫出来,问她;玛夫拉只是哭。

  这样过去了一个半小时。我无法描述我在这段时间里的心情。我的心在不断往下沉,感到无限痛苦。突然房门开了,娜塔莎戴着帽子,披着斗篷,从屋里跑了出来,冲到楼梯上。她仿佛迷迷糊糊,失去了知觉,后来她自己也对我说,这事她记不大清了,也不知道她想跑到哪儿去,去干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从我坐的地方跳起来,躲到什么地方去,不让她看见,她突然看到了我,并吃了一惊,她在我面前一动不动地站住了、“我突然想到,”后来她告诉我,“可能是我这个狠心的疯子把你,把你,把我的朋友,我的哥哥,我的救命恩人给撵出去了吧!我一看见你,怪可怜见的,受到我的侮辱后,一个人坐在我家的楼梯上,也不走开,而是等着我把你再叫回去——上帝啊!你不知道,万尼亚,我当时心里是什么滋味啊!好像有人把什么刺进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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