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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您不在的时候,有人到这儿来敲过门,”她说话的腔调像在逼我,似乎在说:干吗要锁上门呢?

  “不会是大夫吧,”我说,“你没喊他,叶莲娜?”

  “没有。”

  我没有回答,拿起小包袱,把它解开,取出了买来的那身衣服。

  “瞧,我的好孩子,叶莲娜,”我走到她身边,说道,“总不能像你现在这样穿着这身破烂吧。我给你买了这身普普通通的、最便宜不过的衣服,因此你也无须过意不去;它总共才一卢布二十戈比。你就随便穿吧。”

  我把衣服放到她身边。她的脸涨得通红,睁大两眼看着我,看了好一回儿。

  她感到非常惊奇,与此同时,我又觉得她不知为什么感到非常害羞。但是她眼里却闪出一种含情脉脉的表情。我看见她不吭声,就转身面向桌子。我的行为分明使她很吃惊。但是她使劲克制住自己,坐着,两眼低垂,看着地面。

  我头疼头晕,有增无已。户外的新鲜空气并没有给我带来一丝好处。而那时我应当去看娜塔莎了。我对她的担心从昨天起就未尝稍减,反而有增无已。我突然觉得叶莲娜喊了我一声。我向她转过身来。

  “您出去的时候别把我锁起来了,”她望着一边,小手指捏弄着沙发边儿,仿佛在专心致志地干这事。“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哪也不去。”

  “好,叶莲娜,我同意。但是,要是来个陌生人怎么办?说不定,只有上帝知道他是谁,怎么办?”

  “那您把钥匙留给我,我把门反锁上;有人敲门,我就说:家里投人。”她调皮地看了看我,仿佛在说:“这还不容易!”

  “谁给你洗衣服呀?”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她又忽然问道。

  “这公寓里有个女的。”

  “我会洗衣服。昨天吃的东西,你打哪弄来的?”

  “饭馆里买的。”

  “我也会做饭。我可以给你做吃的。”

  “得啦,叶莲娜;你哪会做饭呀?你说的这一切都无关紧要……”

  叶莲娜低头不语。我说的话显然使她很伤心。过去了至少十分钟;我们俩都相对默然。

  “汤,”她突然说道,也不抬头。

  “汤怎么啦?什么汤?”我诧异地问。

  “我会做汤。妈生病的时候,我给她做过。我还常常去菜市场。”

  “我说叶莲娜,瞧你多高傲呀,”我说,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在沙发上。“我的心让我怎么干,我就怎么待你。你现在是一个人,没有亲人,很不幸。我想帮助你。我倒霉的时候,你也会照样帮助我的。但是你不肯这样考虑问题,因此你才觉得难受,不肯接受我的最普通的礼物。你想立刻还帐,用干活来还帐,好像我是布勃诺娃,我会责怪你似的。如果这样,那就于心有愧了,叶莲娜。”

  她没有回答,她的嘴唇在发抖。她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但是她忍住了,没说出来。我站起身来,准备去看娜塔莎。这一次我把钥匙留给了叶莲娜,对她说,如果有人敲门,她就答应,问这人是谁?我深信,娜塔莎一定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暂时还瞒着我,我们之间已经不止一次地发生过这样的事。无论如何,我拿定主意只到她那儿待一小会儿,否则我死气白赖地待那儿,她会发火的。

  果然不出所料。她又用那种不满和生硬的目光迎接我,我本来应当立即告退才是;可是我的两腿发软。

  “我只来一小会儿,娜塔莎,”我开口道,“想跟你讨个主意,我拿那个小客人怎么办呢?”于是我把关于叶莲娜的一切都告诉了她。娜塔莎默默地听完了我的话。

  “我不知道给你出个什么主意,万尼亚,”她答道,“从各方面看,这是个非常怪的孩子。说不定她受尽虐待,给吓坏了。起码,先让她治好病。你想把她送到咱们那两位老人家那儿去吗?”

  “她总说她不离开我,哪也不会。只有上帝知道那儿会怎么对待她,因此我也没把握。但是,我的朋友,你的情况怎么样?你昨天好像不很舒服似的!”我胆怯地问她。

  “是的……今天也有点头疼,”她心不在焉地答道,“你是不是见到咱们那两位老人家中的哪一位了?”

  “没有。我明天去。明天不是星期六吗?”

  “那又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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