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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今天,在毕诺业和社会决裂的时候,他的心却在戈拉的心里激起了一片完美和谐的音乐。毕诺业已经离开他了,可是白天慢慢地消逝,音乐却没有消失。就像两条奔向大海的河流汇合在一起那样,毕诺业的爱情之河和戈拉的爱情之河也汇合在一起了,它们激起澎湃波涛,发出巨大的声响。戈拉原先一直千方百计地加以削弱、加以阻挠、掩盖起来的那些他不愿意看见的东西,现在已经冲破堤岸,非常清楚地显现出来了。戈拉再也没有力量说它不合礼仪,或者说它卑鄙无耻了。

  整整一天,戈拉都在想这些事,最后,在苍茫的暮色中,戈拉取下一条披巾把它披在肩上,走出大门,一面还对自己说:“我一定要要求应得的权利,否则我就要虚度此生了。”

  在这个世界上,苏查丽妲一直在等待着他的召唤,这一点戈拉是毫不怀疑的,而且他决定当天晚上就要彻底完成这个任务。

  戈拉穿过拥挤的加尔各答街道时,似乎对任何人和事都无动于衷,因为他的心是这样地集中在一个目标上,它早已超脱他的肉体,飞到远方去了。

  来到苏查丽妲家门口,戈拉突然清醒过来了。从前,他从来没有看见苏查丽妲家的大门关闭过,可是今天,它不但关闭,而且他推了推,发现它还是上了锁的。他犹豫了一下,然后重重地敲了两、三下门。最后一个仆人出来了,他在朦胧的暮色中看见戈拉,没等他问,就说:“小姐不在家。”

  “她在哪儿?”戈拉问。

  仆人告诉戈拉小姐两三天以前就到什么地方帮助罗丽妲筹备婚礼去了。

  剎那间,戈拉几乎决定要去参加婚礼了。“什么事,先生?你有什么事吗?”他正在犹豫的时候一位不认识的先生从屋内走出来问他。

  “没有,谢谢。”戈拉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之后回答说。

  “进来坐坐,抽袋烟好吗?”凯拉什怂恿他说。

  凯拉什因为没有人和他作伴,觉得生活十分沉闷,要能找到一个人进来聊聊天,他就觉得舒坦多了。白天,他可以拿着水烟筒,走到巷口,看大街上的来往行人,总还能把时间打发过去,可是到了傍晚,他就不得不回家,简直要把他闷死。可以和哈里摩希妮谈的问题全都谈过了,因为她谈话的范围非常狭窄。因此,凯拉什在大门旁边的小屋子里放了一张床,他时不时带着水烟筒坐在那儿和仆人聊天,以此消磨时间。

  “不,谢谢你,现在我得走了。”戈拉回答。凯拉什还没有来得及再提出邀请,他已经走到小巷另一头了。

  戈拉心里有一个坚定的信念:他一生遇到的事情大部分都不是偶然的,他个人的愿望也未必能够完全实现。他相信他生来就是为了完成祖国命运的主宰赋予他的某一特殊使命的。

  因此,虽然是他生活中最小的事情,对他来说都具有特殊的意义。而今天尽管他这方面有着如此强烈的愿望,苏查丽妲的大门对他却是关上的,听到苏查丽妲不在家的消息,他就深深相信他的希望受到阻碍,其中一定有它特殊的含义。指引戈拉前进的神已经以这种方式让戈拉知道他不赞成这种做法。很清楚,今生今世这扇门对他永远是关闭的,苏查丽妲并不属于他。像戈拉这样的人,被自己的情欲欺骗是不行的——他必须对欢乐与悲伤都无动于衷。他是印度的婆罗门,他得代表印度去礼拜天神,他的工作就是修苦行。他不应该有情欲和依恋,戈拉对自己说:“神已经清清楚楚地向我显示了依恋是什么样子,并且已经指出它是不洁净的,其中没有安宁。和酒一样,它色红而味辣——它不允许你心中得到安宁,它把事情弄得混淆不清——我是一个托钵僧,在我的敬神和修行中,是不允许它存在的。”

  【第七三章】

  苏查丽妲受了哈里摩希妮这样长久的压制之后,这几天和安楠达摩依在一起,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宽慰的感觉。安楠达摩依使她自然地就和自己亲近了,所以她很难相信从前并不认识安楠达摩依或者和她很疏远。不知怎么地,苏查丽妲心里的一切,她好像全都知道,而且不用讲话,就可以使苏查丽妲心里得到安宁。苏查丽妲从来没有这样真挚地喊过“妈妈”。即使没有什么事,她也常常找各种借口喊“妈妈”。罗丽妲的婚礼都已经准备好了之后,她疲倦地躺在床上,心里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她怎么能离开安楠达摩依呢?她不断地低声重复:“妈妈!妈妈!妈妈!”她喊妈妈的时候,心里充满了感情,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立刻,她看见安楠达摩依已经站在床边。

  “你叫我了吗?”安楠达摩依抚摸着她的头问道。

  苏查丽妲这才知道刚才她竟大声地喊了“妈妈!妈妈!”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把脸埋在安楠达摩依的怀里,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安楠达摩依没有说话,只是尽力地抚慰她。当天晚上,安楠达摩依就和她睡在一起。

  安楠达摩依不想在毕诺业刚行过婚礼便离开他们,她说:“这两个人都没有管过家——我不把他们的家务安排好,怎么能走呢?”

  “那么妈妈,这几天让我陪着您吧。”苏查丽妲说。

  “好极了,妈妈,让苏絺姐姐跟我们多住几天吧。”罗丽妲热情地接着说。

  萨迪什听到这个建议,高兴地跳着跑进来搂着苏查丽妲的脖子大声说:“姐姐,我也要留下来。”

  “不过你有你的功课啊,话匣子先生,”苏查丽妲反对说。

  “可是毕诺业先生可以教我呀!”萨迪什抗议说。

  “毕诺业现在不能教你啦。”苏查丽妲说。

  “我当然能!”毕诺业从隔壁房间大声喊道,“我一夜夜地不睡觉,用功学来的东西,怎么能迷糊到一天就忘光了呢?”

  “你的姨妈能答应吗?”安楠达摩依问道。

  “我让人给她送封信吧。”苏查丽妲回答。

  “不,你别写,让我来写。”安楠达摩依建议说。

  安楠达摩依知道,要是苏查丽妲表示想住下去,哈里摩希妮一定会感到不高兴,要是自己出面,那么她的气就会出在自己身上,不会影响苏查丽妲了。

  安楠达摩依在信里告诉哈里摩希妮,为了把新家安排好,她得在这儿多住几天,要是哈里摩希妮能让苏查丽妲跟她一起留下,那就帮了她大忙了。

  哈里摩希妮接到信,不但生气,而且怀疑起来。心想,现在她不准戈拉到她家,当母亲的就设下一个巧妙的圈套来套住苏查丽妲。她看得很清楚,这是他们母子的一个阴谋。现在她想起来了,当初她一了解安楠达摩依的性格,就很不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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