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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第九章】

  门廊上面的平台上摆了一张铺着白台布的桌子,四周放了几把椅子。在平台栏杆外面的檐板上摆了一排盆花。朝楼下看,可以看见街道两旁西里什树和克里什纳秋拉树一簇簇的叶子,它们被雨水冲洗得又干净,又光滑。

  太阳还没有西下,暗淡的阳光斜射着平台的一角。

  帕瑞什先生把毕诺业带到楼上时,屋子里还没有人,但过了一会儿,萨迪什就来了,手里牵着一条毛烘烘的、黑白两色的梗〔注:应为左犬右更〕犬。它名叫库得(小不点儿),萨迪什让它表演了全副本领。它会用一只前爪行礼,会叩头,用这些招儿讨饼干吃。萨迪什得到库得赢得的全部荣誉,但库得并不在乎——对它来说,饼干更加实惠。

  隔壁房间时不时传来阵阵姑娘们的闲谈声,里面掺杂着欢笑,间或还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毕诺业的心在这条欢乐的河上漂流,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甜蜜的感觉,但其中也不无忌妒的苦味。他以前没有听见过闺房中姑娘们涟漪般的笑声,如今音乐离他这么近,却又这么远。可怜的毕诺业弄得心烦意乱,实在很难听清楚萨迪什在他旁边唠叨了些什么。

  帕瑞什先生的妻子带着三个女儿和一个年轻的男人(一个远亲)来了。她名叫芭萝达,年纪不轻了,但显而易见,对衣着十分讲究。早年,她的生活十分朴素,但突然之间却赶起时髦来了。因此,我们可以听到绸纱丽清楚的瑟瑟声和高跟皮鞋响亮的咯咯声。她一直把梵社和非梵社的东西划分得清清楚楚。由于这个缘故,她把拉妲腊妮这个正统印度教的名字改为苏查丽妲。

  芭萝达的大女儿名叫拉布雅,她身体肥壮,性格活泼,爱好交际,喜欢和人聊天。她长了一副圆圆的脸,一双大眼睛,皮肤黑而光滑。她本人对衣着倒不注意,可是她的母亲管得很严。她讨厌高跟鞋,可是不得不穿;下午出门去,她母亲一定要她涂脂抹粉。因为长得丰满,她的紧身胸衣就做得特别小,每次她母亲把她打扮好,让她走出更衣室时,她看上去就像一个用压榨机刚刚压出来的包裹。

  第二个女儿名叫罗丽妲。她和姐姐形成鲜明的对照。她长得比较高,比较黑,身段苗条,个性坚强。话虽不多,有时却很尖刻。她母亲在心的深处有点儿怕她,留心不要把她惹恼。

  最小的女儿丽拉只有十岁。她是一个典型的顽皮姑娘,一天到晚和萨迪什吵吵闹闹,争论不休。特别是在库得应该属于谁这个问题上两人有严重分歧。如果去征求小狗的意见,恐怕两个人牠都不会满意,不过,如果一定要叫牠选择,牠宁可选择萨迪什,他的训练方法虽然严格,但总比丽拉突然爆发的热情稍为容易忍受。

  芭萝达太太一到平台,毕诺业就站起来给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帕瑞什先生介绍说:“这位朋友就是那天我们在他家……”

  “噢。”芭萝达热情洋溢地大声说,“你太好啦,我们非常感谢你。”毕诺业听到这话,羞得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

  他们也把跟姑娘一起来的那个年轻人介绍给毕诺业。他名叫苏梯尔,还在大学读书。他皮肤白净,戴眼镜,留了一撮小胡子,长得挺讨人喜欢的。他好像是一个坐不住的人,总是一刻不停地走来走去,和姑娘们耍贫嘴、开玩笑,使她们快活。姑娘们老是骂他,不过要是没有她们的苏梯尔,日子就过不下去。他随时都愿意替她们去采购,陪她们去看马戏,逛动物圆。苏梯尔毫不拘束地和这些女孩子说说笑笑,使毕诺业感到新奇,事实上还有点吃惊。他的第一个反应是觉得这太不象话,但这种感情很快就渗进了一丝忌妒的味道。

  “我好像在梵社做礼拜的时候遇见过你一两次。”芭萝达这样开了个头。

  毕诺业就像在犯罪时被人抓到那样,用不必要的辩解口吻说他去听过一两次凯舒布先生的布道。

  “我想你大概是在上大学吧?”芭萝达接着问。

  “不,我已经毕业了。”

  “你取得了什么学位?”

  “我已经得到硕士学位了。”

  这句话似乎使芭萝达对这个一脸孩子气的青年产生了应有的尊敬。她长叹了一声,看着帕瑞什先生说:“如果我们的马努还活着,现在也会得到硕士学位了。”

  她的长子,马诺兰延,在九岁时死了,以后只要她听见有个青年考试考得好,或者找到一个好差事,或者写了一本好书,芭萝达太太都会立刻想到:如果她儿子还活着,他一定也会这样。

  她儿子死后,不论花什么代价,她也得把三个女儿的长处公诸于众,认为这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现在她也没有忘记告诉毕诺业她的女儿有多用功,也没有隐瞒那位英国家庭女教师对她们的赞美,说她们聪明伶俐,品德高尚。在女子学校发奖的那一天,副省长和他的夫人都出席了,在全校的姑娘当中,特别选出拉布雅给他们戴花环。毕诺业甚至得到特殊的光荣,遂字听到了副省长夫人夸奖拉布雅的话。

  最后,芭萝达终于结束了她的谈话,她对拉布雅说:“亲爱的,去把你得奖的那块刺绣拿来。”

  他们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早就熟悉这幅用羊毛绣的鹦鹉像了。那是拉布雅费了很大的力气,还经常得到家庭女教师的帮助,历时好几个月才完成的,里面并没有多少拉布雅自己的手工,但向每一位新来的客人展览一番,这已经成为必不可少的仪式了。

  起先,帕瑞什先生总是提出抗议,后来也就算了,因为抗议也毫无用处。

  毕诺业正在对这件艺术品表示必要的惊叹和欣赏时,仆人给帕瑞什先生送来了一封信。他看完之后,高兴得容光焕发。他对仆人说:“把那位绅士请上来。”

  “谁来了?”芭萝达太太问。

  “我的老朋友克里什纳达雅尔的儿子看望我来了。”帕瑞什先生回答。

  毕诺业脸色苍白,心脏突然停止了跳动。他坐在那儿攥紧拳头,好像要站稳脚跟,准备挨打似的。他相信戈拉对这些人的举止行为一定会很看不惯,一定会作出严厉的批评,因此,他事先就准备好为他们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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