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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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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没有露水,因此幕色笼罩着的花园里闻不到花草树木浓郁的香气。虽然整个晚上米嘉的全部行动完全是无意识的,然而,他觉得也许除了少小之时,他此生中还从来没有感受到这里的芳香如此浓郁,各种花草的香味又都如此不同。 金合欢、丁香树叶、黑豆树叶、牛蒡花、苦艾、野草、青草、土地……无不喷吐着香气。 他快走了几步,心中有个念头觉得瘆得慌:“要是她骗了我,不来了呢?”现在他觉得,他的全部生命都取决于阿莲嘉来还是不来。品辨着各种植物的芳香,享受着从村庄上飘过来的炊烟的气息,他突然停住了脚步,一下子转过身来。一个小金虫在他身旁慢慢地飞着,还发出嗡嗡的响声,好像它正在散布着安宁、平静和幽暗。晚霞照得半边天际亮亮的,这光线平稳的初夏的霞光久久也不熄灭;从树丛中隐约可见的房顶上空、在那看上去仿佛透明的空旷的苍穹里,高高地悬着一钩镰刀似的明亮的新月。米嘉望了月亮一眼,迅速地、轻轻在胸口划了十字,向金合欢树丛走去。林荫路通向冲沟,并不通向窝棚,要去窝棚得向左拐,斜穿过去。米嘉走过了金合欢树丛,就在树枝低矮、伸得长长的苹果树下跑起来。不时地猫起腰躲避那碰着他的树枝。不一会儿,他已经到了他们约好的地方。 他满怀恐怖地钻进了窝棚,窝棚里黑乎乎的,弥散着发霉的干草味。他警惕地向四周察看了一下,确信这里没有别人之后,简直高兴极了。命中注定的时刻已经临近,他站在窝棚前,全身感觉都变得敏锐起来,全神贯注地留心着周围动静。在这一整天里,他肉体上某种特殊的兴奋状态一分钟也没有离开过他。现在他兴奋到了极点,然而,奇怪的是:无论是白天还是现在,这种状态仿佛是独立存在的,并没有牵动他的全部身心,兴奋感只支配着他的肉体,并没有触动他的心灵。他的心跳得很厉害。万籁无声,周围是那样宁静,他只能听见自己心的跳动。在枝头、在灰绿色的苹果树叶上,柔软的、素雅的小蝴蝶不倦地、无声地轻轻飞舞着、旋转着,在施着法术,召唤神灵,使寂静的园林变得更加寂静了。傍晚的天幕上也仿佛绘上了各式各样花边般的苹果树的剪影。突然,米嘉身后喀嚓响了一声,这声音象一声惊雷吓了他一跳。 他猛地一回身,透过树木间的缝隙朝土墙的方向望去,他看见苹果树枝下面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朝他过来了。他还没有意识到这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它已经跑到他的跟前,做了一个大的动作——他这才明白,原来是阿莲嘉来了。 她把蒙在头上的家织黑毛布短裙放下,米嘉看见她那张神色慌张、笑嘻嘻的面庞。她赤着脚,只穿一条裙子,原色的粗麻布上衣塞在裙子里。衬衫下面她那少女的胸房突起着。 领口开得很大,露着颈和一部份肩膀,衣袖卷在肘上,露出圆圆的手臂。从她那蒙着黄色头巾的小脑袋,到她那双赤着的、女性的、又是孩子般的小脚丫儿,乃至她的全身,都是那样美好、敏捷而迷人。米嘉几次见到她时,她都是打扮得整整齐齐的,现在第一次见到她的全部朴素的美和魅力,他心里不禁惊叹不已。 “来,快点嘛!”她满心喜悦,偷偷地向他耳语着,然后向四面看了一下,就钻进了黑乎乎的、发散着干草气味的窝棚。 进去之后,她站住了。米嘉咬紧牙关,克制着身上发抖得牙齿咯咯地相碰,他赶忙把手伸进了衣袋里,把揉得很皱的一张五个卢布的票子掏出来塞到她的手里,紧张得两腿硬得像铁棍子似的。她迅速地把钱塞进胸衣里,坐在地上了。米嘉坐到她的身边,抱住了她的颈子,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需要吻她呢?或许用不着?她那头巾、头发的气味,那全身发散着的葱和木屋烟火的混合气味令他神魂颠倒、头晕目眩,他享受着它,领会了它的奥秘。然而和以前一样,肉体上的强烈的欲望,并没有转变为心灵上的渴求,没有上升为幸福、狂喜和全部身心的懒洋洋的强烈的快感。她向后一仰,就脸朝天地躺下了。他躺到她的旁边靠在她的身上,把手伸了过去。她神经质地笑了起来,抓住了他的手,拉下去按住了。 “这可不行,”她又像开玩笑,又像认真地说。 她把他的手拉开,紧紧地握在她的小手里,她的眼睛望着窝棚三角形窗外的苹果树枝,望着树枝后面的慢慢昏暗下来的暗蓝的天际和那颗孤零零地悬在天空中、一动不动、像个小红点似的天蝎星座里的大火星。她的那双眼睛流露着什么样的感情?现在他应该做什么?吻她的颈子?吻她的嘴唇? 突然,她拉起她的黑色短裙,催促地说: “来,快点嘛……” 当他们两人站起来的时候,米嘉心灰意懒、懊恼以极。阿莲嘉理着头发,重新扎好头巾,已经作为一个和他关系亲密的人、他的情妇高高兴兴地向他小声说道: “听说您去过苏波其诺村?那里牧师的小猪仔卖得挺便宜,这话真不真?您没听说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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