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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丽的漫长晚宴

  冬天的菜肴是乡下食物,结实、长力气、能保暖,让你饱饱地上床。冬天的菜不好看。也许时髦餐馆里用漂亮盘子装的、份量很精美的菜好看,可是天寒地冻的晚上,季风凛烈刺骨,谁愿意出去呀?有天晚上邻居请我们过去吃饭,短短一段路程,我们以赛跑的速度冲过去。

  进了人家屋门,壁炉散发的热气立刻雾蒙了我的眼镜。我看见大餐桌上铺着桌布,安放了十个座位;亲戚朋友都观望着我们的到来。电视机在屋子的一角碟碟不休,收音机从厨房里竞相响彻。客人到后,主人把成群的猫狗嘘出门外,一转身,它们又随同下一位客人悄悄进屋了。主人家端了一盘饮料来,给男人喝茴香酒,女人喝甜葡萄酒。满屋子的人都在抱怨天气。有人问,英国有这么冷吗?我回答:只有夏天才会。他们一定没听懂,以为我说的是真的。过了一会儿才有人笑出声来,解了我的围。座位的安排又引发了好一阵争执——我也弄不清他们是争着要坐在我们旁边还是离我们愈远愈好。我们先坐下了。

  这是我们永远难于忘怀的一顿饭,或许应该说是好几顿饭;因为其丰盛漫长是我们从未经历过的。第一道菜是自制比萨饼——不是一块,而是三块,上面分别铺满鱼酱、蘑菇和乳酪,每个人都有义务各吃一块。餐桌中央摆了一大篮面包,撕下面包来把盘子擦干净,下一道菜跟着上了:兔子馅饼、野猪肉馅饼。又上了一道菜,以猪肉做底,上铺水果布丁;一碟香肠切片,点缀着胡椒粒;一种甜味小洋葱,蘸新鲜蕃茄酱吃。盘子再次擦干净,鸭子端上来了:鸭肉切成长条形,成扇状排列,浇着油亮的酱汁——这种新式菜肴,是别处见不到的。我们吃了整块胸肉,整条鸭腿,蘸着浓黑的肉汁,配上野菌子。

  好不容易吃完,我们往后一靠。却近乎惊慌地看见主人又收拾净了桌子,一只巨大的烘盘端上桌来;女主人精心特制的红酒洋葱烧兔肉,料酒是特选最醇最厚的佳酿。我们小心翼翼地要求分一小块便好,主人满面笑容,并不理会,我们只好吃了。我们吃了油炸土司拌蔬菜沙拉,吃了胖大的羊奶乳酪面包,吃了主人家女儿做的杏仁奶油蛋糕。那天晚上,我们是为英国而吃。

  随咖啡一起上的,还有几瓶本地自产的“助消化酒”。我很愿意喝,只是肚子里实在一点空隙也没有了。然而主人的盛情又不容推辞。他一定要我尝一种调合酒,是根据11世纪下阿尔卑斯山区僧侣的配方制成。倒酒时,主人要我闭上眼睛;再睁开,只见一杯浓稠的黄色液体放在面前。我绝望地环顾全桌,每个人都望着我,既不可能偷偷喂给狗儿,也没办法顺着裤腿流进鞋子里去,我只好一手紧抓桌缘以防不支倒地,一手持杯,闭着眼睛往喉咙里灌。

  没有东西出来。原本以为会使我麻本不仁,至少舌头也会烫伤;喝下的却只是空气。这是一只魔术杯,而我竟是成年以来第一次因为少喝一杯酒而深感宽慰。旁观的人们笑声停歇之后,真正的劝酒再次构成威胁,好在猫咪救了我们;它窝在一个大衣柜上面,为了追赶一只飞蛾,它从柜顶一跃而下,跳在餐桌上咖啡杯和酒瓶之间。这显然是起身告辞的适当时机。

  我们漫步回家,挺着肚皮,居然忘了天气的寒冷。回到家已无力说话,倒在床上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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