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略萨 > 情爱笔记 > | 上一页 下一页 |
一〇八 | |
|
|
可那混血姑娘只是微微耸耸肩膀,不屑一看,继续热情地工作。利戈贝托的左耳已经在她那热乎乎的大嘴中了,他实在忍受不住了,便歇斯底里地哈哈大笑起来。说心里话,他非常紧张。他有个预感:说不定什么时候埃斯特莱拉有可能从爱转到恨,会猛然一口把他的耳朵咬下来。“一旦没了耳朵,卢克莱西娅肯定不会爱我了,”他伤心地想到。他深深地叹息一声,忧郁而阴森,如同塞希斯蒙多王子,被关在秘密的塔楼里,长着大胡子,戴着镣铐,一面仰首问天,忿忿地疾呼:我到底犯了什么罪生下来就与你们作对?一面不停地叹息。 利戈贝托心里想:“这个问题很愚蠢。”他一向瞧不起南美人这种自我怜悯式的体育运动,从这个角度上说,卡尔德隆·德·拉·巴尔卡(还是个耶稣会教士)笔下的这个哭哭啼啼地出现在观众前、啜泣地说着“哎呀,我好可怜!哎呀,我真不幸!”的王子,对他没有任何吸引力,也没有必要像他那副模样。那为什么在他的梦中那些幽灵会营造出那样的故事、会使用萝莎乌拉和埃斯特莱拉的名字、还按照《人生是梦》中的那个人物的样子女扮男装呢? 大概是因为自从卢克莱西娅出走以后,他的生活已经变成纯粹的梦了。难道他在办公室里与别人讨论账目、单据、再保险、预测、投资所度过的消沉、阴郁的时光也算是生活?生活的唯一角落,他交给了夜晚,是他在打瞌睡和意识中梦境之门被打开的时候,大概就像发生在塞希斯蒙多身上那样,躲在荒凉的石培中和僻静的森林里。他也发现:真正的生活、丰富的生活、随心所欲的精彩生活,是依赖谎言的生活,是他的思想和欲望秘密策划的生活——清醒地或者睡眠中——为的是把他从牢笼中拯救出来,逃避那隐居地令人窒息的单调生活。 总而言之,意料之外的梦不是无偿的:在这两个悲惨的爱做梦的人之间,有一种血缘关系,一种近似性。 利戈贝托想起一个用指小词编出的笑话,虽然绝对荒唐,可是曾经让他和卢克莱西娅像一对小孩子一样地笑个没完。笑话是这样的:“一个小小的小象来到一个小小的小湖畔喝水。一条小小的小鳄鱼咬住了小小的小象并且一下子拉断了小象的小小长鼻子。没有小小长鼻子的小象哭哭啼啼地抗议说:“为什么开这种小小臭狗屎的小小玩笑?” “快松开我的鼻子!要什么给你什么。”他恳求道,心里害怕极了,声音嚷声嚷气,软弱无力,因为埃斯特莱拉的锋利的牙齿堵塞了他的呼吸。“要钱也给。求你快松开!” “闭嘴!我正在来高潮。”混血姑娘吭吭哧哧地说道,松开一下,又用她那两排锋利的牙齿咬住了利戈贝托的鼻子。 这个半鹰半马的怪物真的云雨般地来了高潮,她浑身都在颤抖。与此同时,利戈贝托陷于恐惧之中,乜斜着眼睛看到萝莎乌拉——卢克莱西娅一副伤心、困惑的模样,她半坐在床上,搂住了混血姑娘的细腰,企图把姑娘拉开,但是用力很轻,没有强制,大概是担心如果强行拉开,埃斯特莱拉会采取报复行动,把她丈夫的鼻子咬下来。这样一来,她和丈夫有好一会儿保持原地不动,都很听话,互相牵扯,与此同时混血姑娘又跳动又喘息,纵情地用舌头舔利戈贝托的鼻子。后者在令人恶心的糊涂状态中想起巴贡笔下《人头》中的恶魔,这幅令人震撼的油画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让他着迷,现在他知道这是为什么了:埃斯特莱拉咬完之后,那尖牙利齿也会给他留下同样的痕迹。让他感到恐怖的不是那破了相的面孔,而是这样一个问题:卢克莱西娅还会继续热爱一个缺少耳朵和鼻子的丈夫吗?她会不会把他给抛弃了? 利戈贝托在笔记中读到这样一段: 可能是什么? 在我睡着时发生 在我梦想的世界 这里我终于看到的东西。 塞希斯蒙多从那个人为的梦境中醒来时朗诵的就是这一段;这个梦境是国王巴西里奥和老克罗塔尔多(用鸦片、罂粟、天仙子配制的化合物)给他设置的;他们炮制出那场下流的闹剧,把他从城堡转移到王宫里,让他短期治理王国,同时要他相信这一变化也是一场梦。 利戈贝托想:“可怜的王子,这是你睡着的时候发生在作梦境中的事情,因为你让人家用毒药给麻醉了,杀死了。人家暂时让你恢复了你真正的地位,同时又让你以为是在做梦。这样,你就拥有了别人在梦中才享受的不受惩罚权的自由。你放纵了自己的欲望,把一个人从阳台里扔了出去,几乎杀死老克罗塔尔多和国王巴西里奥本人。于是,他们有了必要的借口——你性格暴躁,你好发脾气,你不配当君主——给你重新戴上镣铐,让你回到监禁的孤独中去。” 虽然如此,他还是羡慕塞希斯蒙多的。如同这个被数学和占星术判定要在梦中生活免得死于监禁和孤独中的不孝王子一样,他也是自己在笔记中写下的那种东西:“一具活骷髅”、“一具活僵尸”。但是,他与王子不同,没有什么国王巴西里奥、没有什么贵族克罗塔尔多把他从孤独无助的状态下拯救出来,经过用鸦片、罂粟和大伙子麻醉之后让他在卢克莱西娅的怀抱中醒来。“卢克莱西娅,我的卢克莱西娅啊!”地叹息一声,发觉自己正在哭泣。这一年来怎么变得如此爱哭呢! | |
|
|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