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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他想:“最亲爱的卢克莱西娅,我的宝贝,你千万别把这事当成对咱们之间往事的责备。”“也不要当成什么俗气的影射,更不要什么追溯往事,也不要有小小的怨恨。”不要!恰恰应该看到它的反面。因为,这份电讯的短短几行字,今天早晨从利戈贝托眼下滑过的时候,他一面品尝着早餐上的头几口苦咖啡(咖啡苦涩不是因为没有放糖块,而是因为卢克莱西娅不在他身旁,因此无法同她一起评论这条消息),他并没有感到伤心、痛苦,更没有为这一判决感到快慰和高兴。而是为那个由于让那幸运的男孩了解到伊斯兰教义中的天堂快乐(按照利戈贝托的理解,在各种宗教市场上,伊斯兰教的天堂是最有肉体快乐的)而受到粗暴惩罚的可怜的新西兰女教师表示强烈的同情。

  “对,对,最亲爱的卢克莱西娅。”他没有平静下来,没有撒谎,没有说大话。早晨他为那个愚蠢的法官、为某些女权主义思想协调作用的失败而引起的愤怒,这一整天都让他没有消气。一个成年男子强奸一个10岁幼女,毫无疑问是应该惩罚的罪行,难道与一位24岁的女士揭开了一个10岁小伙子的肉体快乐和性爱奇迹可以相提并论吗?这个男孩已经具有悄悄的勃起和少量精液渗出的能力了!如果说在男教师的强奸案里判断对受害人的强暴行为是准确的(即使那女孩有足够的理智表示同意,那她也是处女膜破坏的牺牲品),那么女教师这个案子就是不可理解的了;因为假如真的发生了性行为,那也只能是由男孩来进行的,而且首先表示赞成并且高高兴兴地去干,没有这些条件那就不可能有事实上的性交。

  利戈贝托拿起笔来,奋笔疾书:“我虽然仇恨乌托邦思想,也知道这些思想对于人类生活是灾难性的,现在我却拥抱这样一个乌托邦:所有城市里的男孩,在满10岁的时候,由已婚30岁左右的媳妇,最好是阿姨、阿婶 、女教师或者教母破掉他们的童身。”他出了一口气,感到有些轻松。

  惠灵顿那位女教师的命运这一整天都在折磨着他;让他感到同情的是:她得顶住人们的嘲弄,她得忍受种种侮辱和嘲讽,她肯定会丢了工作,她得被那没完没了的电子(现在加上电脑 )报刊、所谓传媒的脏水当成教唆少年犯罪的堕落分子对待。她没有自欺欺人,也没有演出什么色情狂的闹剧。“卢克莱西娅,没有,我向你发誓:没有。”在这一天一宿的时间里,那女教师的面孔,具体化成他前妻的脸庞,多次出现在他眼前。现在,现在,他感觉到强烈的需要让她知道自己悔恨和羞愧的心情。(我的心肝儿,真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情。)他悔恨和羞愧的是自己竟然像惠灵顿那个法官一样的麻木、笨拙、无人性和心狠手辣,他真想踏上那座城市,仅仅为着在那位令人钦佩和赞美的女教师脚下铺满芳香的红玫瑰,因为她被关在杀人犯、小偷、骗子和扒手中间(有英国血统,有毛利人血统的),为自己的慷慨和博爱付出了代价。

  这位新西兰女教师的双脚是怎样的呢?他想:假如能拿到她的一张照片,那我马上给她点上蜡,烧上香。他衷心希望她的脚如同卢克莱西娅的一样美丽、细嫩,如同那天中午他前往全国俱乐部的米盖尔·戈劳乌大厅的路上、在蜂房大街拐角处被红灯截住时从一个行人的肩头望过去看到《时代》周刊的一张光版纸上的脚丫一样;那是一个打领带的蠢货约他在俱乐部里会面的,搞动产和不动产保险事业的蠢货们,其中包括像他这样的听差,是依赖这些打领带的家伙们生存的。那时他匆匆地看了一眼,可是非常清晰、明亮的一眼,非常激动又是正面而来的一眼,大概就像加利利地方的姑娘看到天使长的那一眼,后者通知她:大乱即将来到人间。

  那是一只脚丫儿的侧面照,半圆的脚跟和柔软细长的脚背,骄傲地举着光洁的脚掌,上端是精美绘画的脚趾头;这是一只女性的脚丫儿,没有被胼胝、硬块、水泡所丑化,更没有大脚孤拐的影子,脚上面没有任何东西破坏和限制全部或者局部的美感;这是个举起的脚丫儿,好像是在它落到松软的地毯上之前的一瞬间被留心的摄影师抓拍到的。为什么是亚洲人的呢?可能是因为那装饰性的通知是亚洲一家航空公司的——新加坡航空公司——或者因为在利戈贝托被压缩的经验中,他以为能肯定亚洲妇女的脚丫儿是地球上最美丽的。他非常激动,因为他回想起一次又一次亲吻妻子脚 丫时曾经称它们为“菲律宾丫子”、“马来西亚脚后跟”、“日本脚面”。

  实际上,整整这一天,在他为这位新朋友、新西兰女教师的不幸感到义愤填膺的同时,《时代》周刊上那张通知上的女性小脚脚丫儿搅乱了他的思维活动,后来又弄得他梦中不安,因为从他记忆的深处渐渐发掘出的正是那个灰姑娘的故事,那是儿时大人讲给他听的,正是在那个女英雄穿的象征性的小鞋的细节里、即只有她的小脚丫儿才能穿的小鞋,唤醒了他最早的情爱想象(在这个黎明第一次心情好转的时候,他高声说道:“如果我必须给出技术上的准确度的话,那么可以说是:半勃起的湿润。”他不是曾经对卢克莱西娅说过他这样的观点吗:毋庸置疑,可爱的灰姑娘远远压倒了20世纪全部反情爱的淫秽垃圾,是她为成千上万个恋足癖的出现立下汗马功劳),眼下他想不起来了。这是个夫妻关系中他应该弥补的漏洞。

  他的心情已经好多了,刚刚醒来时可是既该想又留恋,让梦中的怒火、孤独和痛苦气得半死。

  几秒钟前,他甚至自我授权——这是他不屈服于每天的绝望情绪采取的办法——今天不去想象卢克莱西娅眼睛、头发、乳房、大腿和跨部,而是一门心思地去想她的脚丫儿。此时,尼科拉·阿纳·埃德姆·雷蒂夫·德·拉布勒托纳(他亲笔注释:1734-1806年)那第一版三卷本的长篇小说、那位无节制的杂家重复写出的几百部作品中唯一的长篇小说(Le pi,d de F。nc5ette on1or-phelln,f。ncal。ru。t。inter。me et。rale)(法语:《弗朗歇特的脚丫儿或曰法国孤女一有趣的道德故事》——译注)(巴黎洪博特·基约出版社1769年出版,上下两部分三卷:第一卷160页;第二卷148页;第三卷192页)就在他的身旁——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在已经合并在一起的书架中找到——。他想:“现在我来翻书。卢克莱西娅,现在你应该露面了。穿鞋或者光脚都行。你要在每章、每页、每句话里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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