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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海盗兄弟

  在那个冬天星期日总鼻炎的下午,利戈贝托在他那面对乌云和阴沉大海的书房里,急切地随着激起想象力的那些思想在整理自己的笔记本。他遇到的第一个想法是来自诗人菲利普·拉金的,Sex is too good to share with anyone else(英语:性妙不可言,不可与人共享——译注)使他想起对年轻的那喀索斯爱恋自己在井水的影子的多种解释以及卢浮宫里的两性海豚。但是,这让他感到无法言说的沮丧。此前,他多次赞成这样的哲理:快乐与否的责任仅仅在自己肩上。这个哲理对吗?有时是这样的吗?说实在的,即使是在他感到最纯洁的时候,他的孤独也是一种解释,是卢克莱西娅绝对不会缺席的约会。心头一阵模糊的醒悟告诉他:希望之光可能再现。拉金的论点与利顿·斯特雷奇在(维多利亚女王四名人传)这里谈到的圣徒古贝托恰好一致(这属于笔记的另外一页了);古贝托非常不信任女人,他同妇女谈话时,包括圣女埃娃,都是在度过“那黑暗的时刻,一面祈祷,一面沉浸在齐颈的水中”。

  对于这个相信拉金式以孤独为欢乐的人来说,信仰让他注定要患上多少次感冒和肺炎啊!?

  他焦躁不安地翻过写有阿索林提醒人们“独创来自疯狂”的一页。他在外交官阿尔丰索·德·拉·塞尔纳描写的海顿的《离别交响曲》一页上着迷地停下来阅读:“每个音乐家当他写完了自己的乐谱时,总要熄灭照在乐谱架的蜡烛,然后只留下一架小提琴,一面弹奏着他那孤独的最后旋律。”这不是一种巧合吗?他这不是以神秘的方式、仿佛屈服于一种秘密的秩序、让海顿自言自语的小提琴与菲利普·拉金这个令人愉快的自私鬼协调一致吗?而拉金一直认为:性实在太重要了,很难与他人分享。

  但是,尽管他把性置于最高的尊位上,也总是与他人分享的,哪怕是最辛酸、孤独的时期,比如现在。记忆力无缘无故地提起了道格拉斯·菲邦克,在一部一度搅乱了他童年生活的影片里:《海盗兄弟》扮演过角色。当然,除去卢克莱西娅,他从来没有在实质上与任何人分享过性。此外,少儿和成年以后,他都与他自己的海盗兄弟分享过性,是那喀索斯吗?他俩一向相处得很好,虽然在精神方面差异巨大。当然,由这对兄弟策划和享受的游戏和辛辣的嘲讽与那个诗人加图书管理员使用动词“分享”的讽刺意义是不一致的。他翻了一页又一页,目光落到了《威尼斯商人》上:

  The man that hath no music In himself Nor Is not moved with concord of sweet sounds,Is fit for treasons,stratagems,and apolls

  (第五幕,第一场)

  “自身不能孕育音乐的人!遇到甜蜜声音的纠缠也不会激动,他偏爱阴谋、欺骗和背叛。”

  他用意译的方式译了出来。那喀索斯一点也不会孕育音乐,他对墨尔波墨涅的魔法心身都是封闭的,他不会区分海顿的《离别交响曲》和佩雷斯·布拉多的《曼博舞曲第五》。莎士比亚首创出这个对艺术中最抽象的艺术麻木不仁的人,音乐失聪会把他变成一个玩圈套、设赌抽头和欺骗他人的人,这有道理吗?是的,可能有道理。讨人喜欢的那喀索斯不曾当过或公或私或神学的模范,他可能会靠吹牛活到老,如同哈罗德主教一样,(那引文是谁的?那份情况介绍早已经被利马神秘莫测的潮湿或者蠢虫的勤奋劳作给吞食了。)躺在死亡的床铺上,由于他坚持不懈地参加过所有重大的不良活动,因此脉搏仍然不停地跳动,主教管区的钟声也响个不停。

  假如他不是这种精神面貌,那天晚上绝对不敢向他的海盗兄弟提出那样胆大妄为的交换——利戈贝托感到内心深处一向孕育着的莎士比亚式的音乐正在苏醒。在他眼前,隐约可见的是卢克莱西娅和那喀索斯的妻子、金发女郎依尔赛,她俩在那个冒险之夜一起坐在那个小客厅里、一座矫揉造作的纪念碑和一番针对保护动物的社会的猖狂挑衅,因为客厅四周竖立着老虎、水牛、狗熊、犀牛和梅花鹿,它们在这个平川大街的府第里散发着防腐香料的气味。莎翁是有道理的:耳聋对于音乐来说,是心灵卑鄙的症状(也许是产生心灵卑鄙的原因?)不对,这不能泛泛而论;因为果然如此的话,那就会得出这样的结论: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和安德烈·布勒东由于对音乐不够敏感,就是犹大和该隐了,可是众所周知,博尔赫斯和布勒东从文学的角度说,都是大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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