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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五年级进来入座。四分之三的桌子是空位,餐厅显得相当宽敞。一班占了三张桌子。从窗户望出去,草地在闪闪发亮。那只小羊驼一动不动地站在草丛里,两耳直直地竖着,两只湿润的大眼睛凝视着远方。“你以为没有人看见,可我就看见你像个成年人那样用胳膊肘开路,好在我身旁坐下。你以为不可能,可是当巴亚诺问谁打饭时,大家都喊‘奴隶’,我才说为什么不是你们的爹妈,说说看为什么?他们于是唱起‘哎呀呀’来。我看见你放下一只手,差一点碰到我的膝盖上。”八个像笛子似的尖嗓门继续模仿女人的声音,“哎呀呀”地唱着。几个兴奋过度的家伙把拇指和食指捏拢,将面包圈推向阿尔贝托。“我是两性人?”阿尔贝托问道。“如果我脱下裤子,会怎么样?”“哎呀呀,哎呀呀,哎呀呀。”“奴隶”站起来给大家倒牛奶。众人纷纷威胁说:“假如你倒少了,我们就把你给阉了!”阿尔贝托转身问巴亚诺:“黑人,你的化学行吗?”

  “不行。”

  “你提示我好吗?要多少?”

  巴亚诺转动着突出的鱼眼睛,向四周不放心地看看,低声说:

  “五封信。”

  “你妈妈呢?”阿尔贝托问,“她好吗?”

  “还好。”巴亚诺说,“你要觉得合适,就告诉我。”

  “奴隶”刚刚坐下,伸手去拿面包,阿罗斯毕德就在他手上打了一巴掌。面包在桌上跳了一下,滚到地下去了。阿罗斯毕德哈哈大笑,弯腰去捡。这时众人的笑声停住了。他重新坐正的时候,脸色变了,立刻站起来,伸出胳膊,一把揪住巴亚诺的衣领。“我说,光天化日之下,要看清各种东西的颜色,不能装傻,否则算你生不逢时,命运不济。我说,要想偷东西,就得手疾眼快,哪怕是一根鞋带,一针一线。”“假若阿罗斯毕德把他打出脑浆来,那会怎么样?白人跟黑人打架,结果会怎么样?”“我根本没想到我是黑人。”巴亚诺说着,从靴子上解下一根鞋带。阿罗斯毕德接过来,方才息怒。他说:“要是你不给我,我就揍扁了你,黑鬼。”大家扯着喉咙,使劲而热烈地嚎着:“哎呀呀呀。”巴亚诺想:“呸!我发誓,毕业之前我一定把你的衣橱掏光。”他说:“现在我需要一根鞋带。卡瓦,你卖给我一根。你总是有存货的。喂,你没看见我是在对你说话吗?臭跳蚤,你是怎么回事?”卡瓦猛然从空碗上抬起头来,害怕地望望巴亚诺,忙问:“什么?什么?”阿尔贝托低声问“奴隶”:“昨天晚上你肯定看到卡瓦了吗?”

  “对,肯定是他。”“奴隶”说。

  “最好别对任何人说你看见他了。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美洲豹’说,他们没弄到考卷。你看那山里人的脸色。”

  大家一听见哨子响,立刻起身向草地跑去。甘博亚正在那里等候他们,他双臂抱在胸前,口中叼着哨子。大批人群涌进草地的时候,那只小羊驼吓得撒腿就跑。“我会对她说,‘金脚’,你没看见由于你的缘故,我化学不及格了?你没看见我为你得了相思病吗?你没看见吗?拿着这二十索尔吧。这是‘奴隶’借给我的。你如果愿意,我可以给你写信。但是你别捣乱,别吓唬我,别让我化学不及格。你没看见‘美洲豹’连一分都不愿意卖给我吗?你没看见我比那个玛尔巴贝阿达母狗还要穷吗?”各班班长又查过人数,报告给准尉,准尉报告给甘博亚。天上开始下起毛毛雨来。阿尔贝托用脚碰碰巴亚诺的腿,后者斜视了他一眼。

  “黑人,三封信。”

  “四封。”

  “好吧,四封。”

  巴亚诺点点头,伸出舌头舔舔嘴边的面包屑。

  一班的教室位于新楼的第二层。这座教学楼由于潮湿已经污染褪色了。它的旁边矗立着影剧厅,这是新楼的附属建筑,里面有些粗制的板凳,每周给士官生放映一次电影。蒙蒙细雨把检阅场变成一面无底的镜子。靴子踏在那闪亮发光的路面上,伴着哨声,落下又弹回。队伍一上楼梯,齐步走换成小步跑,靴子飞快地移动着,准尉们高声叫骂着。从教室里向下望去,有片水泥铺的院子。三、四年级的士官生向自己所属的楼房走去时,随时都可能受到五年级投掷的东西或唾液的袭击。有一次,黑人巴亚诺扔下一块木头。立刻传来一声尖叫。接着,三年级一个狗崽子双手捂住耳朵,一路呻吟着穿过院子,一缕鲜血从指缝间汩汩地流出,把军装染红了一片。全班被处罚两周不准离校外出,但是肇事者却没有被发现。两周过去后,可以外出的第一天,巴亚诺给三十个士官生带来两包香烟。黑人不高兴地说:“好家伙,代价太高了。为那个脑壳,一包烟就够了。”“美洲豹”和他手下的人立刻警告说:“两包。否则‘圈子’开会。”

  “只给二十分。一分也不多给。我可不想为了几封信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巴亚诺说。

  阿尔贝托回答说:“不行。至少三十分。题目我来点。另外,不要口述,给我看考卷。”

  “我给你口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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