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劳伦斯 > 骑马远去的女人 >  上一页    下一页


  那么现在,当她或多或少靠近目的地时,她开始变得恍惚而有些丧气。她走过发黄的白杨树林间的小湖,白杨树白色的树干滚圆而光滑,像是妇人白皙滚圆的手臂。多可爱的地方啊!在加利福尼亚,她会对它心醉神迷,狂呼叫好,可在这儿,她虽看着它很可爱,但并不十分在意。她萎靡困乏,已经露宿了两个夜晚,害怕即将来临的夜晚。她不知道往哪儿去,或者为什么她要去。马踏着多石的小路,闷着头沉重而缓慢地朝无边而险恶的山坡走去。那时要是她有一丝回心转意的愿望,她就可以掉转头去,回到那村子,给保护起来,然后会被送回家,送到她丈夫身边。

  可她根本没有一丝回去的愿望。马溅着水穿过一条小溪,转而登上掩映在广袤无边的三角叶杨树下的一条山谷小道。因为海拔高度的增加和困乏疲惫,她的头轻飘飘的,晕眩起来了。她肯定接近海拔9000英尺了。透过三角叶杨树,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两边陡峭的山坡把她包裹着。山坡上,显眼地交叠着一层一层的白杨,再往上,便是抽芽的笔直的云杉和松树。马机械地不停地走着。在这密集的山谷里,走在羊肠小道上,没别的选择,只有朝前爬。

  突然,马惊跳起来,三个身着黑色披毯的男人站在她前面的小道上。

  “埃迪阿斯!”传来印第安人十分拘束的致意。

  “埃迪阿斯!”她以美国妇女自信的声音应道。

  “你到哪儿去?”传来平和的问语,用的是西班牙语。

  披着深色披毯的男人们已经挨近了,正抬头看着她。

  “朝前走。”她用生硬、英式西班牙语,冷淡地答道。

  这些人在她看来只是土著而已,只是黝黑的脸孔,披着披毯,戴着草帽的强壮男人。除了披在肩上的黑发显得有些怪异外,他们本来跟替她丈夫做事的那些男人没什么两样。她心怀厌恶地注意那黑色的长发。这些人肯定是她来探访的野蛮的印第安人。

  “你从哪儿来?”同一个男人问。总是那个男人说话。他年轻、大大的、机敏而明亮的黑眼睛斜视着她,黝黑的脸上留着柔软的黑胡子,下巴上长着稀疏的胡须。他的长发,充满生命活力,随意地散披在肩上。尽管他肤色黝黑,可他看上去并不像不久前才梳洗过。

  那两位同伴装束跟他一样,只是年长一些,威严不语。其中一个长着一线稀疏的小胡子,但下巴没有胡须,另一个面颊光滑,稀疏的须毛标明了下巴的轮廓与唇须一起构成了印第安人的特征。

  “我从远方来。”她以半打趣的遁词答道。

  回应的是一阵沉默。

  “可你住在哪儿?”这年轻人以同样平和的口气坚持问道。

  “北方。”她轻快地答道。

  又是一阵沉默。年轻人用印第安语轻轻地与两个同伴交谈着。

  “朝这边走,你想要到哪儿?”他突然挑战而威严地问道,朝小路指了指。

  “到西尔西威印第安人那儿。”妇人简短地答道。

  年轻男子看着她。他的眼睛机敏、漆黑而野蛮。他看见她相当丰满、平静、鲜艳的脸上隐约闪现出自信的微笑;她大大的蓝眼睛下疲乏、微蓝的眼圈;还有当她低头看他时眼睛里流露出的对自己女性魅力一种半幼稚、半傲慢的自信。不过她眼睛里也还有一种奇异的恍惚神情。

  “你是位夫人?”印第安人问她。

  “是的,我是位夫人。”她自鸣得意地应道。

  “有家人?”

  “有丈夫和两个孩子,男孩和女孩。”她说。

  这印第安人转身对着同伴,用低沉的声音翻译着,像看不见的水在流淌。很显然他们困惑不已。

  “你丈夫在哪儿?”年轻男子问。

  “谁知道?”她轻快地答道,“他出来做生意已有一个星期了。”

  黑眼睛敏锐地注视着她。她,出于极度疲劳,以自己冒险的自大和女性的自信很虚弱地微笑着,疯狂的符咒迷住了她。

  “那你想要做什么?”印第安人问她。

  “我想去拜访西尔西威印第安人——去看看他们的房子,

  去了解他们的神。”她答。

  年轻人转过身去,迅速翻译着,接着是一种几乎极度恐怖的沉默。那两个威严的长者从帽子下面露出奇异的神情,斜眼看着她。随后,他们用深沉而极低的声音向那年轻人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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