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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她一看马克脸上的神情,就知道他准是又去婴儿室了。“马克,你这样会弄醒他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晚上哄他睡觉有多困难。”

  “他需要有个姐姐或妹妹天天陪他一起玩。”马克说道。

  凯丽假装没有听到,迅速走出门去,在身后留下一股浓郁的香水味。

  他们开往“麦佛尔”的路上,马克从凯丽的沉默不语中猜出自己刚才关于再要一个孩子的话使她心烦了,他以前就曾表示过几次这个意思。自从他们来到伦敦后,他的妻子一直忙个不停,而且她所忙碌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存在,从装饰房屋到寻求她的优种良马。马克害怕这样下去自己会失去她。她从未象今晚这样迷人过。

  他一察觉到自己对她的不满立即不让自己再想下去了。他知道他欠她许多。如果说他以前认为凯丽很了不起,那么他现在简直是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她用她高超的外交技巧使他与父亲的关系重又合好如初。要不是因为她,恐怕这一辈子父亲都不想再与他讲话呢。马克认为把孩子取名为林顿简直是天才般的想法,马克猜想凯丽一定花费了许多心机才使他父亲的心肠软了下来。如果没有凯丽,他是不可能得到现今的这个好职位的,而她又把这一点聪明地用来使本·布恩家族重新融合起来。他父亲对他态度转变的最好证明便是他对他们俩的慷慨。这真是难以想象。因为林顿当初坚决反对他与凯丽的婚事。永远在伦敦安下来之前,马克曾去过一次纽约。那时凯丽还没来伦敦。凯丽高兴地告诉他林顿与他们和解的消息。当天晚上,他们两人便与林顿共进晚餐。林顿那晚对凯丽的友好态度立即使马克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喜爱父亲了。马克对林顿的态度感到欣喜异常。意识到凯丽的巨大魅力在父亲身上所起的软化作用。林顿好象突然之间觉得为他们做什么也不为多似的。那一定是因为他的孙子采用了他的名字。马克颇为得意的想到,他第一次在麦多牧场遇到她时便早已意识到她的这些所有可贵之处。

  “伦敦的夜景真美,对不对,亲爱的?”

  “嗯。”她漫不经心的答道,“马克--琼·奎尔夫人告诉我今晚的来客中会有一个人对房地产生意非常熟悉。记住一定要提起这件事。那样的人信息极快。如果发生什么事,我们可以通过他立即知道。我几乎已经决定买下克罗塞斯特郡的那所房子了。”

  “可是亲爱的,你还没到那儿去看过呢?”

  “这没有关系。我与许多人谈过,每个人都说那地方不错。迈克尔王子和他的新王妃就住在那儿。他们全部在那儿有房产。”

  “房产?凯丽,我们买不起的。”

  “一幢小屋,不是房产。”

  “我不知道,凯丽。我还没时间想过这个问题。我怀疑我们能否支付得起两座房子的开销。”

  “别傻了。你父亲说过我们可以在乡村买些什么。他坚持要我骑马打猎,因为这样可以使我们与各种上层人士交往。他也可以从中得到好处。他会到这儿来住一段的。”

  马克看到凯丽那种坚决的神情,便不能再表示反对了。

  凯丽沉浸于自己最隐秘的思想之中。她想成为马术冠军的梦想破灭之后,她一直把这种苦涩的痛苦留在心里。她从未向往任何人提及此事,即便是马克,她也没告诉过伤心欲碎是个什么滋味。现在她觉得自己象个瘫子,忽然间有人告诉她可以行走了。又象一个突然之间被奇迹治好双眼的瞎子,不久之后她就可以重新体现骑马者与马结合在一起时的那种不可思议的感情了。这并不仅仅是她通往社会成功的一种通行证。这是她的一件礼物,是她与生俱来的一种权利。一种没有它,她便活不下去的精神必需品。一次她在海德公园看到一个女人骑着一匹非常漂亮的纯种马,那种想再次骑马的强烈的渴望深深地占据了她的心灵。现在她的整个一生都已稳妥地安排好了,她要追求她一直渴望的,无论马克同意与否。

  他们到达了“天使馆”,现在这是一个最优雅豪华的私人俱乐部所有地。一个身穿制服的人抬了抬帽子,为他们打开门。

  马克为她存放外套时,凯丽走进富丽堂皇的大厅,嵌着镶板的墙壁上挂着大型油画。

  “亲爱的!”琼·奎尔喊道,她一看见马克和凯丽便热情地伸出双臂。她穿着一件淡黄色的地雪天绸长袍,上面印有美丽的蝴蝶。她快步走向他们。“客人们还没有完全到齐。哦,你真是美得惊人。”她亲吻凯丽的脸颊时低声说道。

  凯丽的目光越过琼·奎尔的肩头。看见一张觉得非常熟悉的面孔。她看了他一眼。不由得全身一颤。这么多年来了,难道她有可能再次与桑·弗兰茨见面吗?

  “过来,让我给你介绍一下。”琼·奎尔说道,“把他们引向等待的人群。”

  “让我来介绍一下,这两位是马克与凯丽。好,我知道你不可能记住每个人的名字,不过这没有关系--瓦尼沙和朱利安·利本特,雨果·黛拉梅和她的丈夫,安多尼·菠海姆……”

  凯丽一个也没记住,这时她听到琼·奎尔说道:“这位是罗斯玛丽与桑·弗兰茨。”这几个字好象玻璃掉在地上一般清脆地响在她的耳际。她抬起双眼,迎上桑的目光,心里想起往日的情景。同时又害伯他会认出她来。然后她木然地伸出手与他握手,觉得所有的感觉能力都消失了一般。终于这一刻结束了。人们开始三三两两地愉快地互相聊天。

  他们走向晚宴厅,里面由于水晶枝形吊灯的照耀而闪闪发光。瓷器及银制器皿在这豪华的房间里发出低微的声音。整个房间里蓄含着那个美好的时代的盛大豪华的气氛。三人乐队正在演奏优美的音乐。凯丽看到餐桌对面马克充满爱意的眼神,她冲他理解地一笑。

  “凯丽,我把你安排在桑与尼克·威尔之间了。”琼·奎尔叽叽喳喳地说道,“他们两人知道一切有关马的事情。”然后又对正在给凯丽搬椅子的桑说道:“我已经告诉林顿·本·布恩,说我们一定把凯丽打算买一匹马的事传播给大家。她之所以一直没有买是因为我告诉过她这里会有精通马术的绅士。”

  “我受宠若惊。”他在她身边坐下时说道。

  凯丽喝了一口酒,扫了一眼长长的餐桌,对琼·奎尔能邀请这么多人来欢迎她与马克而暗自叹服。在所有的男客中间,桑无疑是长得最英俊的一位。岁月增加了他的魅力。并给他的性格赋予一种练达机智,她禁不住多看了几眼罗斯玛丽。金黄金黄的头发,有一种使凯丽吃惊的无法形容的美,眉宇间有种冷淡的态度。凯丽一直以为桑会有一个温柔的妻子--比较象莎伦那样的性格。相反的,凯丽在她蓝蓝的眼中发现一种倦怠的讥讽的神情。要在以往,凯丽一定会把它错以为是老于世故的表现的。凯丽的视线又转向桑,他非常儒雅温和,她与他握手时根本看不出他有没有任何认出自己的迹象。他只是假装呢,还是在这个晚会结束后才会想起来?如果他真的认出了她,她决定一概不予承认。

  桑在谈论爱尔兰和新马卡地的纯种马销售情况,凯丽的思绪回到古洼拉的那个可怕夜晚,当时布莱德当着几个人的面使她蒙受耻辱。当她重新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时,整个餐桌上的人谈兴正浓,她吃了一口熏鱼片,桑放下了叉子。

  “你知道吗,你和我所遇见过的其他美国女孩子完全不同。”桑说道。

  “是吗?”她淡淡地回答道。

  “是的--绝大多数美国女孩了都极爱交际。而你看上去则有些沉默寡言。”

  他凝视着她心形的面孔,金黄色的头发,珠宝在她耳边熠熠生辉,脸上有一股出人意料的冷淡,这和她那惊人的美丽显得有些不协调。她仔细斟酌他们刚才所说的话时,他仔细地观察着她,他与女人轻松相处的技巧在她身上看来收效甚微。她的面孔有些熟悉,不过他立即放弃了这种想法。

  “你和我所遇见的绝大部分英国人也不同。我发现他们并不轻易对一个只认识十分钟的人下一个断语。”

  桑仰起头笑了起来。她转过头,遇到了他的目光。他英俊的面孔上仍没有任何认出她的表示。但她并不因此而完全放心,他会不会在一小时或一星期后想起来她是谁?在澳大利亚与他相遇时,她只有十六岁,扎着一个马尾辫,穿一件法兰绒衬衣,骑起马来象一阵风;他会不会把那时的一个小女孩与现在的坐在他身边的举止优雅的成熟女人联系在一起呢?

  她把话题转到马上面。“我了解你知道大量有关爱尔兰纯种马的知识。”她说道。

  “嗯,最好的马仍旧产在爱尔兰。如果你乐意,我可以帮你问一下。为你找一匹合适的猎马。你好象非常清楚地知道你想要什么。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会立即通知你的。或许你与你的丈夫乐意哪天到克里格林堡来。我们正好位于莱姆瑞克的中部。在那儿你可以发现一些全国最好的马厩。”

  “哦,非常感谢。你真是太好了。”凯丽答道,被他这一热情的邀请吓呆了。无法想象自己怎么敢去克里格林堡。

  一个星期后,凯丽开着从萨依机场租来的车到达莱姆瑞克的中部。她欣喜若狂地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秀丽风景。她对踏到爱尔兰这片土地上感到激动万分,根本没有心思注意现代化的机场。莱姆瑞克城也是一眼而过,没留下什么印象。现在她真的到达爱尔兰了。

  如果她以前曾认为她已经目睹过真正的绿色。那她是大错特错了。这个祖母绿般的小岛才是世界上真正的、最纯净的绿色王国,山坡上,田野里。到处都是一片翠绿,象鹦鹉的翅膀。浓浓的绿意渗透到她所见的每一处地方。当她还是个小孩子时,布莱德曾努力向她描绘过,但是在澳大利亚内地的贫瘠的荒地上,她根本无法想象爱尔兰岛上的这种苍翠欲滴的、极富生命力的色彩。谁说梦想不能成真?她问自己,对眼前所见到的一切感到心满意足--从烟囱里冒着炊烟的农民小屋,到天边地平线上滚动的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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