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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我难受得很,妈妈。”他回答,“乔丹先生给了我五先令圣诞赏钱。”

  他颤抖着把钱递给她,她把钱放在桌上,

  “你不高兴?”他有些责怪她,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你哪儿不舒服吗?”她说着解开他大衣的钮扣。

  她常这么问。

  “我觉得很难受,妈妈。”

  她给他脱了衣服,扶他上了床。医生说,他得了很严重的肺炎。

  “如果我让他呆在家里,不去诺丁汉,也许他不会得这种病吧?”她首先问道。

  “可能不会这么严重。”医生说。

  莫瑞尔太太不禁责备自己。

  “我应该照顾活人,而不该一心想着死去的。”她对自己说。

  保罗病得很厉害,可他们雇不起护士,每天晚上母亲就躺在床上陪他。病情开始恶化,发展到病危期。一天晚上,他被一种就要死的那种阴森恐怖的感觉折磨着,全身的细胞好象都处在就要崩溃的过敏状态,知觉疯狂地正在做最后的挣扎。

  “我要死了,妈妈!”他喊着,在枕头上不停地喘着粗气。

  她扶起他,低低地哭着:

  “哦,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母亲的哀泣使他清楚过来,认出了她,他的全部意志由此产生并振奋起来。他把头靠在母亲胸前,沉浸在母亲的慰籍之中。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姨妈说,“保罗在圣诞前生病倒是一件好事,我相信这倒救了他妈妈。”

  保罗在床上躺了七个星期,再起来时,脸色苍白,浑身虚弱不堪。父亲给他买了一盆深红和金黄色的郁金香。当他坐在沙发上跟母亲聊天时,花儿就放在窗台上,在三月的阳光下闪耀着。现在,母子俩相依为命,莫瑞尔太太把保罗当成了命根子。

  威廉是个预言家。圣诞节时,莫瑞尔太太收到了莉莉寄来的一份小礼物和一封信。新年时,莫瑞尔太太的姐姐也收到了莉莉的一封信。“昨天晚上我参加了一个舞会,舞会上碰到一些讨人喜欢的人,我玩得很痛快。”信上这么写着,“我每支舞都跳,没空错过一支舞曲。”

  从那以后,莫瑞尔太太再没有她的消息。

  儿子死后的一段时间里,莫瑞尔夫妇相敬如宾。他常常陷入一阵恍惚之中,眼睛瞪得大大的,茫然地看着房间的另一头。之后,他突然站起身,急匆匆地到“三点”酒家,回来后就又正常了。不过他再也没有路过莎普斯通,因为那儿有儿子工作过的办公室,而且也总回避着那座公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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