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米兰·昆德拉 > 为了告别的聚会 > | 上一页 下一页 |
三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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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试图劝她不要离开,但意识到他们已不再有充分的说服力或自信来使她留下来。 “倒楣!”摄影师说,“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他们想问经理,但自从巴特里弗一离开,就没有人再注意他们。从饭馆里面传来喝醉酒的顾客的喧闹声。和凯米蕾在一起的这伙人,凄凉地坐在花园里,旁边是喝了一半的酒和奶酪。 “不管他是谁,他扰乱了我们的聚会。他带走了我们的一个漂亮女人,另一个也打算离开我们。让我们送送凯米蕾。” “不,”凯米蕾说,“请留步,我想一个人走。” 她不想再同他们一起,他们的在场开始让她烦恼。妒忌象死亡一样突然而确凿地找到她头上,她被它所支配,而其余的都无关紧要。她站起身,朝巴特里弗和茹泽娜离去的方向走去。远远地,她听见摄影师的声音:“倒楣……” 20 音乐会开始之前,雅库布和奥尔加顺便去小小的化妆室,他们避开演奏者们,祝斯克雷托成功。然后他们到大厅里就座。奥尔加希望他们在幕间休息时离开,以便她和雅库布能不受干扰地在一起度过余下的夜晚。雅库布反对说,他的朋友斯克雷托会对他们的过早离去见怪,但奥尔加坚持认为他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一点。 大厅里座无虚席。他们在自己那一排的最后两个座位上坐下。 “那女人整天象一个影子一直跟着我。”当他们坐下时,奥尔加悄声对雅库布说。 雅库布从他的肩头望过去,看见刚好隔着几个座位,坐着巴特里弗,在他身边是那个护士,带着那个有致命的毒药的手提包,他的心格登了一下,但是,由于他一生都习惯于掩盖自己的内心状况,他十分平静地说:“我看我们的票都是斯克雷托散发给朋友们的一排机动票,这就是说,他知道我们坐的位置,要是我们离开,他会注意到的。” “你可以告诉他,礼堂这个区的音响效果不好,我们换到另一个区去了。”奥尔加说。 就在这时,克利马拿着一把金黄色的小号,出现在舞台上,听众爆发出掌声,跟在他后面的是斯克雷托医生,一阵更大的鼓掌声爆发出来,一股兴奋的浪潮掠过整个大厅。斯克雷托医生谦虚地站在小号手背后,笨拙地打着手势,想要表明音乐会真正的明星是首都来的客人。这手势迷人的笨拙没有逃过听众的注意,他们报以一阵更加响亮的鼓掌声,有人从后排高喊道:“我们的斯克雷托医生万岁!” 钢琴演奏者,三重奏中最少引人注目和得到掌声的成员,在键盘前坐下来,斯克雷托居中站在一排堂皇的鼓后面。小号手迈着轻快的、有节奏的步子大步走过舞台。 掌声已经平息下去,钢琴手弹了几个和音,开始了他的独奏引子。这时,雅库布看见他的医生朋友慌里慌张,焦急地在四下寻找。小号手也注意到医生的慌乱,便走拢去。斯克雷托悄声说了句什么,接着他俩弯下腰,开始仔细察看地板。最后,小号手拾起一根滚到钢琴脚下的鼓槌,把它递给斯克雷托。 听众一直目不转睛地瞧着这一幕,这时爆发出新的掌声。钢琴手认为这个鼓励是对他的序曲表示欣赏,一边继续演奏,一边点头表示感谢。 奥尔加碰碰雅库布的胳膊,低声说:“太妙啦!妙得使我相信,这个时刻将标志着我一连串坏运气的结束!” 最后,小号和鼓加入了钢琴。克利马有节奏地吹着,伴着轻快的步子穿过舞台。斯克雷托坐在他的鼓后面,象一尊高贵的佛。 雅库布试图想象,如果那个护士在音乐会中间突然决定服一片药,她把它吞下去在一阵痛苦的痉挛中倒下,猝然死在她的座位上,而舞台上斯克雷托仍在不断地敲着鼓,伴着公众的欢呼和鼓掌,那情景会怎么样。 突然,对他来说一切都变得很清楚了,那姑娘为什么得到一张和他同排的票:今天在饭馆里的邂逅是一个诱惑,一个考验,它发生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显示他的真实自我:一个人类的投毒者。但是,这个考验的策划者(他并不相信上帝的存在)不需要一个血污的牺牲品,不需要无辜的血。这个考验的结果不是死亡,而是雅库布的自我发现,是从有罪的精神傲慢中被解救出来。这就是为什么此刻那个护士坐在同一排座位,以便他仍能在最后的时刻拯救她。这就是为什么她的同伴碰巧是一个己成为他的朋友,并且肯定会帮助他的男人。 是的,他将等待最初的机会,也许在节目之间的首次间歇中。他将请求巴特里弗和茹泽娜出来到门厅去,在那儿他将作出某种解释,整个难以置信的疯狂都将结束。 乐手们奏完了第一个节目,掌声四起。那个护士说声“对不起”,由巴特里弗陪着挤到通道上。雅库布打算站起来跟着他们,但是奥尔加找住他的手,把他拖回来,“不,请不要在现在走,等到幕间休息。” 这一切发生得那样快,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乐手们已经开始了下一个节目。雅库布明白了,那个考验他的策划者让茹泽娜坐在旁边,不是为了拯救他,而是为了毁灭他,为了无可置疑地确立他的犯罪。 小号手继续起劲地吹着,斯克雷托医生象一个坐在鼓后的尊佛,在他背后时隐时现。雅库布麻木地坐在那里,对小号手和医生一概视而不见。他只看到自己,他看到自己麻木地坐着,他不能使自己的目光从这个可怕的印象中移开。 21 一听到他那可爱的小号发出的第一个清脆的乐音,克利马便觉得他是独自站在台上,使整个大厅充满了声音。他感到强大有力,不可战胜。茹泽娜正坐在兔费赠送的那排座位上,靠着巴特里弗(这看来也象是一个意外的好兆头),一切都在发出令人振奋的嗡嗡颤动声。听众正热切地听着,他们明显的赞许增强了克利马的乐观情绪。在第一阵鼓掌声中,克利马以一个高雅的姿势让着斯克雷托医生,由于某种原因,这个晚上他对于他变得越来越亲切。医生站起来,鞠了一躬。 但是,在第二个节目的过程中,克利马看了一眼听众,他注意到茹泽娜的座位空了,这扰乱了他的心情。从那时起,他一边不安地吹奏着,一边扫视着大厅里一排排座位,但都没有发现她。这使他想到她可能是故意离开,以便避免同他进一步交谈,决心不去流产事务委员会露面。音乐会以后他到哪里去找她?如果找不到她又怎么办? 他感到他的演奏拙劣呆板,心不在焉,然而,他那毫无生气的演奏并没有被听众所注意,他们全都十分满意,在每一支曲子后都不断发出更响的掌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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