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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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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可能是远远听到了他俩的声音;因为她抬头看着窗户,面带欢快而聪明的顽皮笑容,朝丁梅斯代尔牧师先生扔上一颗带刺的牛蒡。那敏感的牧师怀着神经质的恐惧,将身子一缩,躲开了那轻飘的飞弹。珠儿发现了他的激动,在极度狂喜之中,拍起了小手。海丝特·白兰也同样禁不住始眼来看;于是这老老少少四个人便默默地互相瞅着;后来,孩子出声笑了,还大叫着——“走吧,妈妈!走吧,要不,那老黑人就抓住你了!他已经抓住了牧师。走吧,妈妈,要不他就抓住你了!可他抓不住小珠儿!” 于是她在死者的坟墓间蹦蹦跳跳,欢快雀跃地拽着她母亲走开了,她那出奇的劲头似乎说明她与那逝去并埋葬的一代毫无共同之处,也不承认她自己与他们同属一个族类。仿佛她是由新元素刚刚做成的,因此必得获准去过她自身的生活,并自有其定法,面不能将她的怪异看作是一种罪过。 “那边走着一个妇人,”罗杰·齐灵渥斯停了一会儿后接着说,“她不论有什么过错,绝不会被你认为如此难以忍受的隐蔽着的负罪感所左右。你看,海丝特·白兰是不是胸前佩戴了那红字,就不那么痛苦了呢?” “我的确十分相信这一点,”牧师回答说。“不过我无法为她作答。她面孔上有一种痛楚的表情,那是我不情愿看到的。话说回来,我认为,一个受折磨的人能够象这可怜的妇人海丝特这样,有自由来表达自己的痛苦,总比全都闷在心里要强。”又是一阵停顿;医生开始重新动手检查和整理他采集来的植物。 “刚才你在问我,”他终于开口说,“我对你的健康有何看法。” “是啊,”牧师回答说,“我很乐于听一听。我请你坦率地讲出来,不管我是该活还是该死。”’ “那我就坦率直陈吧,”医生说着,一边仍然忙着摆弄他那些药草,一边始终不动声色地睨视着丁梅斯代尔先生,“你的身体失调很奇怪,症候本身并不严重,也不象表现出来的那样厉害——到目前为止,至少我所观察到的症状是如此。我的好先生,我每日都在观察你,注意你的表象,如今已经有几个月过去了,我应该说你是一个病得很重的人,不过也还没有病到连一个训练有素而且克尽职守的医生都感到无望和不治的地步。可是——我不知道说什么才是——这病我似乎知道,可又不明白。” “你是在打哑谜,博学的先生,”牧师斜瞥着窗外说。 “那我就说得再明确些,”医生继续说,“出于我谈话所不得不有的坦率,我要请你原谅,先生——如果看来确实需要的话。作为你的朋友——作为受命于天,对你的生命和身体健康负有责任的人,我来问问你,你是否已经把你的全部症状暴露给我并向我详加说明了呢?” “你怎么能这样盘问呢?”牧师问道。“的确,请来医生,却又向他隐瞒病情,岂不成了儿戏嘛!” “那么,你就是说,我已经全部了然了?”罗杰,齐灵渥斯故意这样说着,同时用透着精明的炯炯目光盯着牧师的面孔。“但愿如此吧!不过,我还是要说!只了解病症表象的人;通常也不过只掌握了要他医治的疾病的一半症状。一种由体上的疾病,我们以为是全部症状了,其实呢,很可能只是精神上某种失调的征候。如果我的话有丝毫冒犯的话,我的好先生,就再次请你原谅。先生,在我所认识的一切人当中,你的肉体同你的精神,可啤说是最相融熔、合二而一的了,对你而言,身体不过是精神的工具罢了。” “这样看来,我就不必多问了,”牧师说着,有点匆忙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我是这样理解的,你并不经营治疗灵魂的药物!” “这就是说,一种疾病,”罗杰·齐灵渥斯用原先的语气继续侃侃而谈,似乎没有留意刚才的话被打断了——只是站起身来,把自己那矮小、黝黑和畸形的身体面对着形容憔悴、双颊苍白的牧师——“如果我们能这么叫的话,你精神上的一种疾病,一处痛楚,会立即在你肉体上出现恰如其分的反应。因此,你能叫你的医生只诊治你肉体上的病症吗?你要是不肯首先向他袒示你灵魂上的创伤或烦恼,他又怎能对症下药呢?” “我不!——不会对你说!——我不会对一个世俗的医生讲的!”丁梅斯代尔先生激动地叫喊起来,同时把他那双瞪得又圆又亮、带着一种恶狠狠目光的眼睛,转向老罗杰·齐灵渥斯。“我不会对你说的!不过,果真我得的是灵魂上的疾病,那我就把自己交给灵魂的唯一的医生!只要他高兴,他可以治愈我,也可以杀死我!让他以他的公正和智慧,随心所欲地处置我吧。然而,你算什么?竟要来插一手?——竟敢置身于受磨难的人和他的上帝之间?” 他作了个发狂般的姿势,便冲出屋去了。 “迈出这一步倒也好,”罗杰·齐灵涯斯望着牧师的背影,阴沉地一笑,自言自语地说。“一无所失。我们很快还会重新成为朋友的。不过看看吧,如今,激情如何完全左右了这个人,让他无法自主了!这种激情能如此,另一种激情当然也一样!这位。虚诚的丁梅斯代尔牧师,以前也曾在他内心热烈的激情的驱使之下,于出过荒唐事的!” 事实证明,在这两个伙伴之间,同以往一样,在同一基础上重建同一程度的亲密关系,并不困难。年轻的牧师经过数小时独处之后,意识到自己神经的失调促使他出现了不自觉的大发脾气,其实,从医生的言谈话语之中丝毫找不出为自己辩解或掩饰的借口。他确实为自己对那善良的老人粗暴的发泄感到惊讶,人家不过是在尽职尽责地忠言相劝,何况也正是牧师他本人所求之不得的呢;他怀着懊悔不选曲心情,迫不及待地去向医生赔礼道歉,并请他这位朋友继续为他诊治,即使没有成功地恢复他的健康,但总算把他的病弱之躯维系到目前嘛。罗杰·齐灵渥斯欣然同意,并继续为牧师进行医疗监督;他诚心诚意地尽力而为,但在每次诊视之后,总要在嘴上带着神秘而迷惑的笑意,离开病人的房间。医生的这一表情在丁梅斯代尔先生面前是看不出的,但他穿过前厅时就变得十分明显了。 “一种罕见的病例!”他喃喃地说。“我一定要更深入地观察。这是灵魂和肉体之间一种奇妙的共鸣!即使仅仅出于医术的缘故,我也要穷根究底!” 就在上述那场面发生之后不久的一天正午,丁梅斯代尔牧师先生毫不知觉地陷入了沉睡之中,他坐在椅子上,前面的桌上摊开一大本黑皮的书卷。那准是一部催眠派文献中卓有功效的作品。象牧师这样的深沉酣睡,尤其值得注意,因为他属于那种通常睡眠极轻、时断时续,如同在嫩枝上雀跃的小鸟般极易受惊的人。无论如何,他这种非同寻常的酣睡,已经让他的精神完全收缩到自己的天地,以致当老罗杰。齐灵渥斯并没有特别蹑手蹑脚地走进他的房间时,他居然没有在椅子里惊动一下。医生直接走到他的病人跟前,把手放在牧师的胸口,扯开到目前为止连诊视时都没解开过的法衣; 此时,丁梅斯代尔先生确实抖了抖,微微一动。 那医生稍停一会儿,就转身走了。 然而,他却带有一种多么狂野的惊奇、欢乐和恐惧的表情网!事实上,他的那种骇人的狂喜,绝不仅仅是由跟睛和表情所能表达的,因之要从他整个的丑陋身躯进发出来,他将两臂伸向天花板,一只脚使劲跺着地面,以这种非同寻常的姿态来益发放纵地表现他的狂喜!若是有人看到老罗杰·齐灵渥斯此时的忘乎所以,他就不必去询问:当一个宝贵的人类灵魂失去了天国,堕入撤旦的地狱之中时,那魔王该如何举动了。 不过,那医生的狂喜同撒旦的区别在于,其中尚有惊奇的成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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