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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乐山的五月柱(4)


  “滚开点儿,邪恶的巴勒教士!”恩迪科特紧锁眉头厉声喝道,毫无敬意地一把揪住教士的法衣,“我认得你,布莱克斯东!你连自己腐败教会的规矩都不遵守,还跑到这儿来传播邪恶,用你的恶行带坏样子。可是此刻,睁开眼睛瞧瞧,上帝已恩准他的选民让这片荒野变得神圣,让玷污此地的人倒霉吧!头一件,先除掉这个花里胡哨的丑东西——你下拜的圣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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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勒(Baal)古代菲尼基人信奉的最大的神。
  倘恩迪科特总督的口气没那么肯定,我们就会怀疑他搞错了人。布莱克斯东神父虽行为古怪,倒没听说是个堕落之徒。我们怀疑他与欢乐山上的教士并非同一个人。——作者注

  恩迪科特举起利剑向神圣的五月柱砍去。不一会儿,它就抵挡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树叶和花苞纷纷坠下,撒在这个铁石心肠的狂人身上。最后,连同它的青枝绿叶鲜花彩带一道,这逝去欢乐的象征,这欢乐山的旗杆,轰然倒地。据传,它倒下时,夜空都变得更黑,树林也投下更浓的阴影。

  “好啦,”恩迪科特得意洋洋瞧着他的战果,“新英格兰唯一的五月柱完蛋啦!我坚信,它的完蛋预告了咱们和咱们的子孙后代中那些混吃等死贪图安逸的家伙没有好下场。阿门,我圣约翰·恩迪科特宣布。”

  “阿门!”他的追随者们随声附和。

  可是,五月柱的信徒们却为他们的偶像齐声哀叹。清教徒首领一听,便朝考墨斯的全班人马瞥了一眼,他们原先个个欢天喜地,现在人人满面沮丧忧伤。

  “勇敢的头人,”彼特·帕尔弗里,清教徒的旗手问道,

  “这些犯人如何处置?”

  “砍倒了五月柱,我可不后悔,”恩迪科特回答,“不过现在我倒觉得把它再竖起来,让这些该死的异教徒每人再围着他们的偶像跳跳舞,把它当作鞭刑柱倒是不错嘞!”

  “这儿松树多的是。”副官提醒他。

  “没错儿,旗手。”首领道,“所以,把这些异教徒统统绑起来,每人抽上几鞭子,用劲抽,跟咱们未来的公平处置一样。等上帝把咱们带回咱们自己规规矩矩的住地,找到了足枷,再给有的家伙好好戴上。至于下一步的惩罚,烫烙印还是剪耳朵做记号,以后再说。”

  “抽教士几下?”旗手问。

  “先别抽他。”恩迪科特回答,冷酷的眉头逼向罪人。“抽鞭子、长期监禁,还是其它重刑能否为他赎罪,得由州议会定夺。让他指望自己吧!搅乱民众秩序的家伙还可以饶过,但破坏宗教的家伙非得尝尝苦头!”

  “这头会跳舞的熊怎么办?”旗手又问,“也让它尝尝同伴的鞭子么?”

  “照它的脑袋给一枪!”威风凛凛的清教徒首领命令,“我看这畜生会妖术。”

  “这儿还有一对与众不同的家伙,”彼得·帕尔弗里接着说,一面用武器指向五月王与五月后。“这伙坏蛋中间,他俩好像地位挺高,我看不抽他们双倍就不合他们身份。”

  恩迪科特倚着宝剑,细细打量这对不幸的年轻人,端详他俩的服装和相貌。一对恋人面色苍白,垂头丧气,战战兢兢。然而神情之间,透着一种相依为命相濡以沫的纯洁爱情,表明他们已得到教士的批准成为夫妇。大难临头,小伙子已扔掉镀金手杖,伸手搂住了五月后。她靠在他胸前,体态轻盈,不是累赘,但那坚定足以表明,不论是吉是凶,二人已休戚与共。他俩相互对视一眼,再共同面对冷酷的敌人。二人肩并着肩,在婚姻的最初时刻,便眼睁睁看着无忧无虑的欢乐被生活严峻的忧伤取代。他们的同伴便是那欢乐的象征,而这些可憎的清教徒则是忧伤的化身。然而,他俩芳华正茂的光芒,在磨难之中愈显出纯洁高尚。

  “年轻人,”恩迪科特道,“你跟你的新娘子处境不妙哇。赶紧准备好,我要给你们的大喜日子留下可资回忆的印记!”

  “无情的人,”五月王喊道,“我怎能打动你?要是手头有武器,我会抵抗到死。既然无能为力,只好恳求你了!要把我怎么办?随你的便,就是别碰爱迪丝!”

  “休想,”毫不动摇的宗教狂答道,“对需要严加管束的女人,我们可没有无端善待的习惯。姑娘,你说呐?除了他该得的以外,要不要你那温存的新郎再替你分担一份惩罚呀?”

  “哪怕是死刑,”爱迪丝应声道,“要杀就杀我一个人吧!”

  的确,正如恩迪科特所说,一对可怜的恋人处境不妙。敌人飞扬跋扈,朋友束手就擒横遭屈辱,家园倍受蹂躏,四周荒野茫茫。以清教徒首领为代表的残酷命运就是他们的唯一指望。不过,渐浓的夜色也无法遮掩,那铁石心肠的人心软了,他朝一对年轻人微微一笑,几乎要为刚刚开始的希望却无法避免地破灭而叹息。

  “生活的烦恼落到这对年轻人身上也太快了,”恩迪科特道,“对他们加重处罚之前,咱们先瞧瞧他们在眼前的考验中表现如何。要是战利品中有什么更体面的衣裳,拿给这个五月王和五月后,换掉他们这身闪闪发光的轻浮玩意儿。你们随便哪位,照料一下。”

  “小伙子的头发不要剪掉么?”彼得·帕尔弗里问,一脸厌恶地望着年轻人的爱发和长长发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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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发(lovelock):英国历史上伊丽莎白一世及詹姆斯一世时代流行的风俗,上流社会男子在两耳边用缎带结扎的垂发。

  “马上剪掉,剪成地地道道的南瓜壳样子。”首领回答,“把他们一起带走,不过待他们得比别的人和气点儿。年轻人怪有个性,也许能使他英勇善战,吃苦耐劳,虔诚祷告。至于那姑娘,她那个性,到咱们的以色列会成为好母亲,养大的娃娃比她自个儿的教养会好得多。年轻人,就算咱们生命短暂,也甭以为成天围着五月柱跳舞就最幸福!”

  于是,为新英格兰打下坚定基础的清教徒当中最为严厉的恩迪科特,从倒地的五月柱上摘下玫瑰花环,扬起带臂铠的手,将花环扔在五月王和五月后头上。这举动是个预兆,由于世人道德的阴郁压倒了一切有组织的欢乐,就连可悲的荒山野林之中,人们狂欢的家园也变得满目凄凉。他们一去不返。但是,因为这些花环是用生长在那儿的最娇艳的玫瑰编织而成,所以,这将他们连结在一起的纽带中,就交织着人们最初欢乐中最纯洁最美好的一切。他们相依相伴,沿着命中注定要踏上的艰难道路走向天堂,对欢乐山上的空虚生活再也不曾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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