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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那时候,纽约的交通老马拉车似的慢慢吞吞。人们在音乐学院里为克里斯蒂娜 ·尼尔森拍手叫好,坐在国家设计院的围墙上舒舒服服地享受哈德逊河上的落日余辉时,在离斯特伊弗桑特广场不远处,有一爿毫不起眼、只有一扇橱窗的小店,那是这个地区的妇女们熟悉而且喜欢去的地方。

  这个小小的商店设在一间破破烂烂的底层楼房里,位于一条注定要衰败的街上。橱窗里陈列品多种多样,窗顶上只有一个简单的招牌(黑色底板上只有斑斑驳驳的四个镀金字“班纳姐妹”)。对于那些不熟悉本地情况的人们来说,仅从这些是很难准确判断出小店的经营范围的。但这并不要紧,小店的名气仅限于本地区,那些常光顾此店的老主顾们几乎都不告而知地对在班纳姐妹店里能买到何种商品了如指掌。

  班纳姐妹占用的底层属于一幢私人住宅。砖砌的前墙上,绿色的窗板摇摇晃晃,商店上头的窗户上挂着裁缝铺的招牌。这幢其貌不扬的三层楼房的两侧,耸立着比它高出许多的建筑,正面由褐色砖头砌成,砖墙上又是裂缝又起浮泡,歪歪扭扭的围栏后面是生铁铸的阳台和常有猫出没的草坪。这些楼房也曾是私人住宅,可是如今,其中一幢的底楼成了廉价的快餐小饭馆,而另一幢则在爬满紫藤的中间阳台上公然挂出招牌“门多萨家庭旅馆”。从其门前长期积累下来的垃圾桶、没挂窗帘的窗户上肮脏不堪的玻璃,很明显可以看出经常光顾门多萨旅馆的家庭在趣味上要求肯定不高,虽然他们在完全付得起的住宿费上,常常有些吹毛求疵,挑剔得令他们的房东都觉得实在太过分。

  小街的全貌就明明白白地展现在这三幢楼房之上。再往东走,很快就由破破烂烂沦落到肮脏不堪。越来越多的突出的标语牌,下面是越来越多的摇摇晃晃的门,红鼻子男人和抱着破瓦罐的苍白小姑娘只消一碰就可以把它轻轻地开关。街上满是凹凸不平的洼地,正好适合存留住那些源源不断的滚滚尘埃和稻草,还有除了风没有任何其他东西愿意去招慧的碎纸残片。临近黄昏时,交通开始活跃,有裂缝的地面上乱七八糟满是五颜六色的广告单,蕃茄酱筒的盖子,破鞋。烟头,还有香蕉皮,不是粘在污泥里,就是被尘垢掩埋起来,这得由天气的状况而定。

  在这让人心情沮丧的凄凉景象中,唯一能让人得到慰藉的是班纳姐妹商店的橱窗,玻璃和窗框都擦得干干净净。尽管她们摆放的假花,扇形法兰绒饰带,电线帽框以及家制的果酱罐子,边上都有博物馆玻璃陈列柜里保存太久的物件上的那种模糊不清的灰色的印迹,可是透过橱窗看到里边排得整整齐齐的柜台,刷得雪白雪白的墙壁,这与周围的肮脏对比鲜明,确能使人耳目一新。

  班纳姐妹对店铺的整洁甚是骄傲,而且对她们微薄的产业也很是满足。商店并非她们曾臆想中的模样,尽管它只是她们早年勃勃野心的一个小小缩影,这间小店还是可以负担得起她们的房租和生活费,而不至于负债累累。她们那不切实际的希望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在天气阴沉的日子里,也时不时会有那么一次虽算不上晴朗灿烂的阳光,可是也明亮地像镀了银似的曙光的时候,有时是在一天的风暴平息之后。一月的一个傍晚,商店打烊后,姐姐安·伊莉莎静静地独自坐在里屋里享受着这样的时刻。这间屋子既是她和妹妹伊芙林娜的卧室,又是她们的厨房和客厅。商店的窗帘已经掩上,柜台也清理完毕,橱窗里的物件早已用一块旧床单轻轻盖上,可商店的门还得等到伊芙林娜从染匠店回来才能上锁。

  里屋的火炉上,水壶正汩汩地沸腾着,安·伊莉莎在中间的饭桌一头铺开一块布,把两个茶杯,两个盘子,一只糖碗和一块馅饼摆到有绿色灯罩的缝纫灯旁边。屋子的其余部分都笼罩在一片绿色的阴影之中,隐约可见一张老式红木床架的轮廓,床的上面挂着一幅身着睡衣的女士的彩色石印画,这女士转动着灵活异常的眼珠子紧紧攀在险崖上,崖壁上有烫金的“千年磐石”字样。没有拉帘的窗户底下,有两张摇椅和一台缝纫机,在黄昏中依稀可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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