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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翁之意”(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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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弗格斯没有口才。他从小就形成了一个观念,认为只要长得漂亮,一辈子就受用不尽。听他谈话,就好比你想睡觉时听到了水滴落到床头的一个铁皮碟子上的声音一样。他和我却交上了朋友——也许是因为我们如此不同吧,你不觉得吗?我刮胡子时,弗格斯看看我那张象是在万圣节前夜戴的面具的怪脸,似乎就觉得高兴;当我听到他那称之为谈话的微弱的喉音时,我觉得作为一个银嗓子的丑八怪也心满意足了。 “有一次,我不得不到奥拉塔马这个滨海小镇来解决一些政治动乱,在海关和军事部门砍掉几颗脑袋。弗格斯,他掌握着这个共和国的冰和硫磺火柴的专卖权,说是愿意陪我跑一趟。 “在骡帮的铃铛声中,我们长驱直入奥拉塔马,这个小镇便属于我们了;正如西奥多·罗斯福在奥伊斯特湾时,长岛海峡不属于日本人一样。我说的虽然是‘我们’,事实上是指‘我’。只要是到过四个国家,两个海洋,一个海湾和地峡,以及五个群岛的人,都听到过贾德森·塔特的大名。人们管我叫绅士冒险家。黄色报纸用了五栏,一个月刊用了四万字(包括花边装饰),《纽约时报》用第十二版的全部篇幅来报导我的消息。如果说我们在奥拉塔马受到的欢迎部分原因是由于弗格斯·麦克马汉的俊美,我就可以把我那巴拿马草帽里的标签吃下去。他们张灯结彩是为了我。我不是爱妒忌的人;我说的是事实。镇上的人都是尼布甲尼撒;他们在我面前拜倒草地;因为这个镇里没有尘埃可以拜倒。他们向贾德森·塔特顶礼膜拜。他们知道我是桑乔·贝纳维德斯背后的主宰。对他们来说,我的一句话比任何另人的话更象是东奥罗拉图书馆书架上的全部毛边书籍。居然有人把时间花在美容上——抹冷霜,按摩面部(顺眼睛内角按摩),用安息香酊防止皮肤松弛,用电疗来除黑痣——为了什么目的?要漂亮。哦,真是大错特错!美容师应该注意的是喉咙。起作用的不是赘疣而是言语,不是爽身粉而是谈吐,不是香粉而是聊天,不是花颜玉容而是甘言巧语——不是照片而是留声机。闲话少说,还是谈正经的吧。 [ 奥伊斯特湾:美国长岛北部的村落,西奥多·罗斯福的家乡。] [ 尼布甲尼撒(前605 —前562 ):巴比伦王,《旧约·但以理书》第四章第二十九至三十三节有尼布甲尼撒“吃草如牛”之语。] “当地头面人物把我和弗格斯安顿在蜈蚣俱乐部里,那是一座建筑在海边桩子上的木头房子。涨潮时海水和房子相距只有九英寸。镇里的大小官员、诸色人等都来致敬。哦,并不是向赫耳·墨斯致敬。他们早听到贾德森·塔特的名声了。 “一天下午,我和弗格斯·麦克马汉会在蜈蚣旅馆朝海的回廊里,一面喝冰甘蔗酒,一面聊天。 “‘贾德森,’弗格斯说道,‘奥拉塔马有一个天使。’ “‘只要这个天使不是加百列,’我说,‘你谈话的神情为什么象是听到了最后审判的号角声那样紧张?’ “‘是安娜贝拉·萨莫拉小姐。’弗格斯说,‘她——她——她美得——没治!’ “‘呵呵!’我哈哈大笑说,‘听你形容你情人的口吻倒真象是一个多情种子。你叫我想起了浮士德追求玛格丽特的事——就是说,假如他进了舞台的活板底下之后仍旧追求她的话。’ “‘贾德森,’弗格斯说,‘你知道你自己象犀牛一般丑。你不可能对女人发生兴趣。我却发疯般地迷上了安娜贝拉小姐。因此我才讲给你听。’ “‘哦,当然啦。’我说,‘我知道我自己的面孔象是尤卡坦杰斐逊县那个守着根本不存在的窖藏的印第安阿兹特克偶像。不过有补偿的办法。比如说,在这个国家里抬眼望到的地方,以及更远的地方,我都是至高无上的人物。此外,当我和人们用口音、声音、喉音争论的时候,我说的话并不限于那种低劣的留声机式的胡言乱语。’ “‘哦,’弗格斯亲切地说,‘我知道不论闲扯淡或者谈正经,我都不成。因此我才请教你。我要你帮我忙。’ “‘我怎么帮忙呢?’我问道。 “‘我已经买通了安娜贝拉小姐的陪媪,’弗格斯说,‘她名叫弗朗西斯卡。贾德森,你在这个国家里博得了大人物和英雄人名声。’ “‘正是,’我说,‘我是当之无愧的。’ “‘而我呢,’弗格斯说,‘我是北极和南极之间最漂亮的人。’ “‘如果只限于相貌和地理,’我说,‘我完全同意你的说法。’ “‘你我两人,’弗格斯说,‘我们应该能把安娜贝拉·萨莫拉小姐弄到手。你知道,这位小姐出身于一个古老的西班牙家族,除了看她坐着马车在广场周围兜圈子,或者傍晚在栅栏窗外瞥见她一眼之外,她简直象是星星那样高不可攀。’ “‘替我们中间哪一个去弄呀?’我问道。 “‘当然是替我。’弗格斯说,‘你从来没有见过她。我吩咐弗朗西斯卡把我当作你,已经指点给安娜贝拉看过好几次了。她在广场上看见我的时候,以为看到的是全国最伟大的英雄、政治家和浪漫人物堂·贾德森·塔特呢。把你的声名和我的面貌合在一个人身上,她是无法抗拒的。她当然听到过你那惊人的经历,又见过我。一个女人还能有什么别的企求?’弗格斯·麦克马汉说。 “‘她的要求不能降低一点吗?’我问道,‘我们怎么各显身手,怎么分摊成果呢?’ “弗格斯把他的计划告诉了我。 “他说,镇长堂·路易斯·萨莫拉的房子有一个院子——通向街道的院子。院内一角是他女儿房间的窗口——那地方黑得不能再黑了。你猜他要我怎么办?他知道我口才流利,有魅力,有技巧,让我半夜到院子里去,那时候我这张鬼脸看不清了,然后代他向萨莫拉小姐求爱——代她在广场上照过面的,以为是堂·贾德森·塔特的美男子求爱。 “我为什么不替他,替我的朋友弗格斯·麦克马汉效劳呢?他来请求我就是看得起我——承认了他自己的弱点。 “‘你这个白百合一般的,金头发,精打细磨的,不会开口的小木头,’我说,‘我可以帮你忙。你去安排好,晚上带我到她窗外,在月光颤音的伴奏下,我滔滔不绝地谈起来,她就是你的了。’ “‘把你的脸遮住,贾德。’弗格斯说,‘千万把你的脸遮严实。讲到感情,你我是生死之交,但是这件事非同小可。我自己能说话也不会请你去。如今看到我的面孔,听到你的说话,我想她非给弄到手不可了。’ “‘到你的手?’我问道。 “‘我的。’弗格斯说。 “嗯,弗格斯和陪媪弗朗西斯卡安排好了细节。一天晚上,他们替我准备好一件高领子的黑色长披风,半夜把我领到那座房子那里。我站在院子里窗口下面,终于听到栅栏那边有一种天使般又柔和又甜蜜的声音。我依稀看到里面有一个穿白衣服的人影;我把披风领子翻了上来,一方面是忠于弗格斯,一方面是因为那时正当七月潮湿的季节,夜晚寒意袭人。我想到结结巴巴的弗格斯,几乎笑出声来,接着我开始说话了。 “嗯,先生,我对安娜贝拉小姐说了一小时话。我说‘对她’,因为根本没有‘同她’说话。她只是偶尔说一句:”哦,先生,‘或者’呀,你不是骗人吧?‘或者’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以及诸如此类的,女人被追求得恰到好处时所说的话。我们两人都懂得英语和西班牙语;于是我运用这两种语言替我的朋友弗格斯去赢得这位小姐的心。如果窗口没有栅栏,我用一种语言就行了。一小时之后,她打发我走,并且给了我一朵大大的红玫瑰花。我回来后把它转交给了弗格斯。 “每隔三四个晚上,我就代我的朋友到安娜贝拉小姐的窗子下面去一次,这样持续了三星期之久。最后,她承认她的心已经属于我了,还说每天下午驾车去广场的时候都看到了我。她到的当然是弗格斯。但是赢得她心的是我的谈话。试想,如果弗格斯自己跑去呆在黑暗里,他的俊美一点儿也看不见,他一句话也不说,那能有什么成就! “最后一晚,她答应跟我结婚了——那是说,跟弗格斯。她把手从栅栏里伸出来让我亲吻。我给了她一吻,并且把这消息告诉了弗格斯。 “‘那件事应该留给我来做。’他说。 “‘那将是你以后的工作。’我说,‘一天到晚别说话,光是吻她。以后等她认为已经爱上你时,她也许就辨不出真正的谈话和你发出的嗫嚅之间的区别了。’ “且说,我从来没有清楚地见过安娜贝拉小姐。第二天,弗格斯邀我一起去广场上,看看我不感兴趣的奥拉塔马交际界人物的行列。我去了;小孩和狗一看到我的脸都往香蕉林和红树沼地上逃。 “‘她来啦,’弗格斯捻着胡子说——‘穿白衣服,会着黑马拉的敞篷车。’ “我一看,觉得脚底下的地皮都在晃动。因为对贾德森·塔特来说,安娜贝拉 ·萨莫拉小姐是世界上最美的妇人,并且从那一刻起,是唯一最美的女人。我一眼就明白我必须永远属于她,而她也必须永远属于我。我想起自己的脸,几乎晕倒;紧接着我又想起我其它方面的才能,又站稳了脚跟。何况我曾经代替一个男人追求了她有三星期之久呢! “安娜贝拉小姐缓缓驶过时,她用那乌黑的眼睛温柔地久久地瞟了弗格斯一下,那个眼色足以使贾德森·塔特魂魄飞扬,仿佛坐着胶轮车似地直上天堂。但是她没有看我。而那个美男子只是在我身边拢拢他的鬈发,象浪子似地嬉笑着昂首阔步。 “‘你看她怎么样,贾德森?’弗格斯得意洋洋地问道。 “‘就是这样。’我说,‘她将成为贾德森·塔特夫人。我一向不做对不起朋友的事,所以言明在先。’ “我觉得弗格斯简直要笑破肚皮。 “‘呵,呵,呵,’他说,‘你这个丑八怪!他也给迷住了,是吗?好极啦!不过你太迟啦。弗朗西斯卡告诉我,安娜贝拉日日夜夜不谈别的,光谈我。当然,你晚上同她谈后,我非常领你的情。不过你要明白,我觉得我自己去的话也会成功的。’ “‘贾德森·塔特夫人。’我说,‘别忘掉这个称呼。你利用我的舌头来配合你的漂亮,老弟。你不可能把我的漂亮借给我;但是今后我的舌头是我自己的了。记住“贾德森·塔特夫人”这个称呼将印在两英寸阔,三英寸半长的名片上。就是这么一回事。’ “‘好吧。’弗格斯说着又笑了,‘我跟她的镇长爸爸讲过,他表示同意。明天晚上,他要在他的新仓库里举行招待舞会。如果你会跳舞,贾德,我希望你也去见见未来的麦克马汉夫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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