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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取所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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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夜晚降临了那个叫做“地下铁道上的巴格达”的美丽的大城市。与夜晚同来的迷人的魅力,并不是阿拉伯半岛独有的。这个充满了传奇色彩的西方城市的街道、市集和房屋,外貌虽然不同,内里却还是那同一类人,他们曾使我们的有趣的老朋友——已故的哈·亚·拉西德先生极感兴趣。他们的衣着比拉西德在老巴格达见到的要时髦一千一百年,但衣服里面的人还是大同小异。诚则灵。你带着诚心的眼光就不难看到小驼背,水手辛巴德,裁缝菲巴德,美貌的波斯人,独眼托钵僧,各个地段的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理发师和他的六弟兄,以及《天方夜谭》中所有的人物。 让我们回到正文上来吧。 老汤姆·克劳利是个哈里发。他有四千二百万元的优先股票和稳妥可靠的证券。如今被人称作哈里发的先决条件是要有钱。拉西德所充当的老式哈里发的事业是不保险的。现今你在市集、土耳其浴室或者小街上拦住一个人,盘问他个人的私事是行不通的,违警罪法庭会找你的麻烦。 老汤姆已经厌倦了俱乐部、剧院、宴会、朋友、音乐、金钱和一切。那正是造就哈里发的条件——你必须蔑视金钱所能买到的一切,然后出去寻找金钱买不到的东西。 “我要独自上街去遛达遛达,”老汤姆想道,“看看能不能搞些新花样。让我想想——我仿佛在书上看到古时一个皇帝或者哈迪发之类的人,他老是戴着假胡子在外面转悠,同他素不相识的人做波斯式的约会。那个主意挺新鲜。我熟悉的一些玩意儿已经使我感到厌倦。那个老哈迪发微服出巡的时候总是找些穷困的人,给他们钱——我想给是的古金币吧——让他们结婚,或者派他们做大官。我也可以做些类似的事。我的钱同他的一样光明正大,尽管杂志上每个月都质问我的钱是怎么搞来的。对,我今晚不妨当一下哈迪发,见识见识。” 老汤姆·克劳利穿着朴素的衣服,离开他坐落在麦迪逊路的宫殿,先朝西,然后折向南面。他踩向人行道时,在所有中了魔法的城市里掌握全局的命运之神拉动了一根牵线,二十个街口之外的一个年轻人望了望墙上的挂钟,穿上了外衣。 詹姆斯·特纳在六马路一家小洗帽店干活。你推门走进那种店铺时,门铃便象报火警似地响了起来。他们洗帽子是立等——两天——可取。詹姆斯整天站在一台电动机器旁边,那台机器把帽子旋得晕头转向,效力比最醇的香槟酒还大。你对于陌生人的相貌感到好奇,有些失礼的地方是可以原谅的。我不妨把他大致描绘一下。体重,一百一十八磅;特征,头发浅色、头脑浅薄;身高,五英尺六;年龄,二十三岁左右;身穿价值十元的青蓝色哔叽衣服;口袋里有两把钥匙和六毛三分零钱。 这番描述有点儿象是警察局发布的有关詹姆斯失踪或者死亡的公告,可是你别胡思乱想。 好啦! 二 詹姆斯整天站着干活。他的脚很荏弱,对于加在它们上面或者下面的负担非常敏感。它们整天热辣辣地发胀,使他觉得十分痛苦,十分不便。但他每星期挣十二块钱,不管他的脚是不是愿意支持他,他总是需要这笔钱来支持他的脚。 詹姆斯·特纳正如你我一样,有他自己的幸福观。你喜欢乘了游艇和汽车到世界各地观光,用金币来扔野鸟。我喜欢在黄昏时分抽一斗烟,看一头獾、一条响尾蛇和一只猫头鹰相继回到草原上它们公共的宿地。 詹姆斯·特纳对于幸福的概念却不同;他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他干完一天活之后,便立刻回到寄宿所。晚饭是小排骨、炸焦的土豆、煮苹果(不是炖的)和泡菊苣。饭后,他爬到五楼的后穿堂间。他脱掉鞋袜,把热辣辣的脚底板搁在铁床冰凉的横档上,开始看克拉克·拉塞尔的海洋小说。冰凉的金属给予他扫兴;海洋和航海者的冒险是他唯一的精神寄托。詹姆斯·特纳休息时的乐趣是任何百万富翁所不能企求的。 [ 菊苣的根是咖啡的代用品。] [ 克拉克·拉塞尔(1844-1911 ):英国小说家,曾在商船上工作多年,写了许多海洋冒险小说。] 詹姆斯离开洗帽店后,拐到离他住处有三个街口的一个旧书摊去浏览。在那些街头书摊上,他不止一次地找到一本纸面平装的克拉克·拉塞尔的小说,售价只有原订价的一半。 当他带着学者的风度弯着腰在挑选那些五花八门的削价旧书时,哈里发老汤姆正好在附近走过。他那双由于制造了二十年洗衣肥皂(节约包装纸!)而变得精明的眼睛,马上看到了这个穷困而精明的学者,认为他正是发泄哈里发情绪的合适的对象。他跨下人行道边两级石阶,毫不犹豫地同他企图行善的对象攀谈起来。开场只属于招呼和试探性质。 詹姆斯·特纳一手拿着《衣服的哲学》,另一手拿着《疯狂的婚姻》,冷冷地抬起眼睛。 [ 《衣服的哲学》:英国散文家托马斯·卡莱尔(1795-1881 )的自传体作品。] “走开,”他说,“我不想买什么主架或者新泽西州泽基坡的地皮。去玩你的玩具熊吧。” “小伙子啊,”哈里发对洗帽店伙计的轻率并不计较,自顾自地说道,“我注意到你很好学。学习是世界上最有益的事情之一。我自己的学问不值一提,但我喜欢别的有学问的人。我是从西部来的,西部人除了事实以外不想别的。也许我不懂得你正在挑选的那些书本里的诗句和隐喻,但是我喜欢看到有人懂得它们的意思。现在我有一个建议。我的财产有四千万左右,并且一天比一天更富。我是靠制造‘帕蒂姑妈银光皂’起家的。我发明了这种肥皂的配方。我试验了三年,发现该把多少份量的氯化钠溶液和苛性钾混合起来才能凝成肥皂。我在肥皂生意上赚了九百多万,其余的钱是从玉米和小麦期货交易赚来的。你仿佛爱好文学,有研究学问的气质;我把我的打算告诉你。我要资助你上全世界最好的大学。我出钱让你游览欧洲,参观所有的美术陈列馆,最后扶植你办一个大企业。你如果有反对意见,尽要以不必做肥皂生意。从你的衣着和破旧的领带来看,你穷得很;你不至于拒绝这个建议的。嗯,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洗帽店的小伙子用大城市的眼光瞅着老汤姆,这种眼光包含着冷漠而无可非议的怀疑,包含着象哈曼那样挂得老高的,悬而未决的判断,包含着自卫、挑畔、好奇、反抗和猜疑;奇怪的是,还包含着一种对友谊和交情的孩子气的渴望,人们同陌生人相处时,这种渴望准是隐而不露的。人们要在新巴格达活下去,必须怀疑那些在他们附近的椅子、屋子、桌子、座位、道路或者房间里坐着、住着、喝着、搭车、行走或者睡觉的人。 [ 哈曼:据《旧约·以斯帖记》,哈曼是犹太人的仇敌,设计杀害犹太人,被末底改和以斯帖挫败,给挂在五丈高的木架上处死。] 三 “喂,迈克,”詹姆斯·特纳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推销鞋带吗?我可不打算买。你最好脚底抹些油,赶快跑开,免得自找麻烦。你休想在我面前兜卖你说是在路上拣来的自来水笔和金丝边眼镜,或者信托公司的证券。喂,难道我象是从疯人院虚幻的避火梯上爬下来的人?你究竟有什么毛病?” “老弟,”老汤姆用十足的哈里发的语气说,“刚才我已经讲过,我的财产有四千万。我不打算死后把钱带进棺材。我想用它来做些好事。我注意到你在这里翻阅文学书籍,便决定成全你。我捐赠了两百万元给传教团休,可是换来了什么?只不过是秘书署的一纸收据。你正是我要找的那种年轻人,我想看看金钱能有什么成就。” 那晚,旧书摊上很难找到克拉克·拉塞尔的小说。詹姆斯·特纳那双胀痛的脚也不能改善他的心情。尽管是一个微贱的洗帽店伙计,他的气质却和任何一个哈里发一样。 “喂,老骗子,”他怒气冲冲地说,“走开些。我不知道你在耍什么花招,总之无非是想兑换一张四千万元的假钞票。我身边可没有带这许多钱。不过我带着很好的左长拳,你再不跑开就要尝到它的滋味了。” “你真是个不识好歹的野小子。”哈里发说。 这一来,詹姆斯使出了他颇为自负的长拳;老汤姆揪住他的领子,踢了他三脚;洗帽店的伙计鼓劲头扭打;两个书摊给掀翻了,书本散了一地。警察赶来,揪住一人一条胳臂,把他们带到最近的警察局。“殴打和扰乱治安。”警察对警官说。 “每人三百元保释金。”警官不容分辩地立即宣布。 “身边只有六毛三分。”詹姆斯·特纳干笑一声说。 哈里发摸遍了口袋,只凑出四块钱的小票和辅币。 “我的身价,”他说,“值四千万,不过——” “把他们押起来。”警官命令道。 詹姆斯·特纳在监禁室里躺在床上寻思。“他也许有钱,也许没有。不管有没有钱,他干嘛要跑来干涉别人的事?一个人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并且能满足他的需要,那就等于有了四千万元。” 他想出一个主意,脸上泛起愉快的笑容。 他脱掉袜子,把小床拖到门前,惬意地再躺下去,把一双胀痛的脚搁在冰凉的铁栅门上。小床的毯子底下有什么鼓鼓的硬东西,硌得他的肩膀怪不舒服。他伸手去摸摸,拿出来的是一本平装的克拉克·拉塞尔的小说,书名是《水手的情人》。他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 没多久,看守跑来对他说: “喂,小伙子,同你打架一起给抓进来的那个老家伙好象很有办法。他打电话给朋友。现在他在办公室,拿着和普尔门火车卧铺枕头一般大的一捆钞票。他要保你出去,让你去看他。” “对他说我不会客。”詹姆斯·特纳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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