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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可是很少有人被打中:子弹都射到睁着惊奇的眼睛眺望这场战争的哥萨克军的牛群里去了。受了惊吓的牛吼叫着,转身向哥萨克军营奔去,冲坏了车辆,又踩伤了许多人。可是塔拉斯这时候率领自己的联队从埋伏的地点跳出来,大喝一声,直扑了上去。整个疯狂的牛群被叫声吓坏了,转过身来又往回奔,冲到波兰军队里去,把骑兵冲得人仰马翻,把全军扰乱了,冲散了。

  “唉,谢谢你们,牛啊!”查波罗什人喊道,“你们一向协助行军,现在又来为作战效劳!”接着,他们就鼓足一股新的劲儿向敌人进攻了。

  这一仗歼灭了许多敌人,许多人立下了功勋:美捷里甲、希洛、两个贝萨连科、伏符上旬科,还有不少别的人。波兰人看见事情不妙,赶紧丢掉了军旗,喊叫赶快开城。钉铁皮的城门轧拉一声打开了,一群困惫不堪满脸风尘的骑士冲了进去,象绵羊涌进羊圈一样。许多查波罗什人正想追赶上去,可是奥斯达普叫住了部下的乌曼人,说:“弟兄们;离开城墙站远一些,站远一些!挨近城墙可不行呀!”他说对了,因为城墙上的敌人把随手抓到的一切东西劈头盖脑扔下来,许多人都被打中了。这时候团长骑马走来,夸赞奥斯达普说:“这是个新队长,可是带兵打仗倒象是个老资格!”老布尔巴向四面张望,想看清楚新队长是哪一个,不料却看到奥斯达普骑马站在所有的乌曼人的前面,歪戴着帽于,手里拿着队长的狼牙棒。“瞧你这股子劲儿啊!”他望着儿子说;老人家开心极了,向所有的乌曼人道谢他们赐给他儿子的光荣。

  哥萨克们又向后撤退,准备回到军营里去,可是波兰人穿着破烂的宽斗篷又在城头上出现了。许多贵重的长褂凝结着血迹,美观的铜盔上面积满着灰尘。

  “怎么,把我们捆起来了没有啊?”查波罗什人从城下向他们喊。

  “我就要给你们厉害瞧!”胖子联队长把绳索晃了几下,从城头上还是这样喊。

  满脸尘土困惫不堪的战士们还是不住嘴地侗吓着,双方面所有激怒的人用粗鲁的话互相辱骂着。

  终于大家走散了。有的人在战争中累得精疲力尽,躺下休息了;有的人用泥土敷自己的伤口,把手帕和从敌人尸体上剥下的贵重的衣服撕破了,做成绷带。另外一些比较精神振作些的人开始收殓尸体,对他们致最后的敬意。用两刃刀和长矛掘了墓穴;用帽子和衣据搬来泥土;恭恭敬敬地把哥萨克的尸体放下去,用新鲜的泥土埋上,不让乌鸦和鸯鹰啄食他们的眼睛。可是遇到波兰人的尸体,就把他们十来个捆成一扎,系在悍马的尾巴上,放马到原野上去,以后久久不息地在后面追赶着,鞭打马的肚子。疯狂的马奔过堑壕、丘陵,越过沟渠和溪涧,盖满血迹和尘土的波兰人的尸骸磕着地面。

  然后,所有支营队的人围成一圈,坐下来吃晚饭,长久地谈论着战况和命中注定落在每一个人身上的武勋,这些事迹以后将永远被外国人和后世子孙传诵。他们许久都不肯躺下睡觉。老布尔巴比所有的人躺下得更迟,老在心里琢磨着,安德烈没有出现在敌军阵中,这到底表示什么意思。是不是犹大不好意思出马反对自己人,或者还是那个犹太人撤谎,他只是身不由主地被捉去的?可是他又想起安德烈的心非常容易被女人的话说动,于是感到了深深的悲痛,在心里发下誓愿,一定要报复这个迷惑他的儿子的波兰女人。他是会实行他的誓言的:他会不顾她的美貌,揪住她的浓密的蓬松的发辫,拖着她跑遍整个原野,从全体哥萨克中间穿过。她那象覆盖山峰的永不消溶的白雪般莹洁的美丽的胸脯和双肩,会染满鲜血,沾满泥土,在地面上撞得血肉淋漓。他会把她高贵的美丽的身体毁成几段,可是布尔巴不知道上帝明天将给人安排下什么命运,他开始迷糊起来,最后睡着了。

  哥萨克们仍旧互相聊着天,哨兵留心四下里察看着,神智清醒,连眼睛也不合上一下,整夜站在篝火旁边。

  8

  太阳还没有升到中天,所有的查波罗什人就围成一圈集合起来了。从谢奇传来消息,说是当哥萨克们离开的时候,鞑靼人冲进来把一切东西抢劫一空,挖走了哥萨克们偷偷埋在地下的什物,打死了和俘虏了所有留下的人,赶走所有抢来的牲口和马群,直奔皮列可普去了。只有一个哥萨克,马克西姆·果洛杜哈,半路上从鞑靼人手里逃了出来,刺死了一个长官,从他身上解下装满金币的钱袋,骑着鞑靼乌,穿着鞑靼服,奔驰了一天半和两夜逃避追捕,拍马骑得死去活来,中”途换乘了另外一匹,又拼命地鞭打它往前跑,直等到换乘了第三匹马、才终于跑到了查波罗什人的军营中,在路上知道查波罗什人已经到了杜勃诺城下。他只能向大家说明发生了这样一场灾变;可是,这场灾变怎么会发生,留下的查波罗什人曾经按照哥萨克的习惯胡闹过没有,是不是在酩酊大醉时被俘虏的,鞑靼人又怎么会知道埋藏军资的地方等等,他就一点也说不清楚了。哥萨克困乏到了极点,浑身浮肿,脸被烧焦,凤吹雨淋得不成样子;他倒在地上,立刻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在这种情况下,查波罗什人照例得马上就去追赶那些掠夺者,设法在路上截住他们,因为否则俘虏们就一定会出现在小亚细亚的市场上,在斯米尔那和克里特岛上,上帝才知道留有额发的查波罗什人不会在什么地方出现。这便是查波罗什人集合起来的原因。他们一个个全都戴着帽子站在那儿,因为他们不是来听上级的训示,而是相互间作为平等的人来进行商议的。

  “让年长的人先发表意见吧!”群众中有人喊道。

  “请团长发表意见!”另外一些人说。

  于是团长脱了帽子,不是作为上级,而是作为一个伙伴,感谢了全体哥萨克赐给他光荣,说:

  “我们中间有许多年长的和抱有卓见的人,可是承蒙不弃,那我就有一些拙见奉告弟兄们,你们不要耽误时间,得赶快去追上鞑靼人才对呀。因为你们自己知道鞑靼人是一种什么样的人。他们不会守着掠夺得来的财物等我们去追赶的,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会把财物挥霍得一于二净,这样你就连一点影踪也找不到了。所以我的意见是这样。走。我们在这儿已经玩够了。波兰人已经知道哥萨克的厉害:我们已经竭尽全部力量为信仰复过仇了;从这饥饿的城市所能获得的利益也不多。所以,我的意见是走。”

  “走!”这声音在查波罗什的各个支营队中震耳欲聋地轰响着。

  可是,这些活却不合塔拉斯。布尔巴的意,他把两条愁云深锁的灰白眉毛更加紧锁在眼睛上面,这两条眉毛象繁生在高耸的山岭上的灌木丛,山顶上盖满了针一般的北国的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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