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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赶快!黄金小嘴不得不赶快讲述他的稻草人故事;马特恩要更快地讲出他的狗故事;燕妮干得很漂亮,在她的云母片麻岩传奇中,森林轻骑兵和门格人,也就是补锅匠和流浪汉在捕捉刺猬,她更为迅速地把她的传奇引向结尾庆典和刺猬宴;因为不管是黄金小嘴,还是老板娘和把狗视作比喻的马特恩,都无法讲得像火吞掉木材一样快。阿蒂迪德舞姿和阿拉贝斯克舞姿已经从呆滞的照片姿势转移到了火焰游戏当中。富于想像力的芭蕾舞动作设计把尖足舞蹈团的阿桑布莱舞步同男性小火焰的大步换脚跳舞步混在一起。总之,整个售货棚,除了一小部分醉心于各种故事的柜台、桌子之外,都已陷入熊熊烈焰之中。因此,还要赶快讲在人们斗殴时稻草人插手的故事。紧接着就是马特恩的故事,他讲自己依靠圣母玛利亚的帮助毒死了一条黑狗。酒店老板娘燕妮——这场火对她是多么合适啊,这股热浪是多么有利于这个已经干缩的吉赛尔再度青春焕发啊——一个突然烧起热情的美人可以用具有云母擦痕面的话语讲述,少数配料怎样把一种普通的热柠檬汁变成黄金小嘴的长生不老药。“讲吧,孩子们,讲吧!”黄金小嘴用老是新换上的香烟鼓舞现在同打瞌睡的狗一起坐在柜台桌旁的那一伙人。“别让话头中断了,孩子们!因为只要我们还在讲故事,我们就活着。只要我们想起什么东西,不管有噱头还是没有噱头,想起狗的故事、鳗鲡的故事、稻草人的故事、老鼠的故事、洪水的故事、食物烹调法的故事、谎言的故事和教科书上的故事,只要这些故事还能够为我们助兴,就不会有地狱来招待我们。轮到你了,瓦尔特!只要你珍惜自己的生命,那就讲吧!”

  芭蕾舞团走了,取而代之的是暴风雨般的掌声。九尾火焰在摇动尾巴,相互交配。棚屋木材在迎向自己的命运。消防队在执行自己的任务。如果没有马特恩讲一些关于严寒的一月的故事助兴,炎热是会使人透不过气来的。“毕竟只有在东部才有这么寒冷的冬季。那儿要是下雪的话,可是真能下,要下好几天。大雪把一切都覆盖了,真的!因此,东部的雪人比西部的更早,也更大。所以,要是出现融雪大气,那就有的是事情可干了,真的?要是冰从赫拉半岛漂到维斯瓦河河口的话,我那些仍然叫马特尔纳的祖先最喜欢在一月份……”

  啊,马特恩善于在光线很好时把故事从很久以前的事情讲起。烈火端来第二道菜,它吐出酥脆、咬碎的骨头和烧红的钉子,劈里啪啦地吃着,小口小口地喝着流出的啤酒,让大量的瓶子爆炸,有赖德迈斯特酒和施托伯斯·马汉德尔酒,施泰讷·黑格尔罐子酒和双料的杜松子酒,劣质烧酒和优质蒸馏酒,覆盆子酒和味道清淡的比斯克维特酒,白兰地混合酒和真正的烧酒,一半对一半的马姆佩—克姆酒,白马车酒,雪利酒,黑浆果酒,卡尔特甜酒和杜松子酒,细长的和兰芹酿造的烧酒,这么甜的库拉索牌柑香酒,埃塔勒修道院酒,轻骑兵咖啡酒……种种含酒精的饮料!这是一个多么美妙的、抚摩着超验的词啊!当马特恩从远处讲起,一个接一个地讲述马特恩的故事时,心灵也在一个接一个地燃烧。“那是两兄弟。故事于一四八八年从格雷戈尔·马特尔纳开始。他当时从但泽来,在伦敦受到人们很不友好的嘲弄。紧接着,便发生了流血事件,真的!这时,他走了回来,要求权利,但是没有得到。他马上就在阿尔图斯宫廷门口大吵大闹。在那儿,谁也不许带武器,可他却带了,而且还使用了武器。接着,他被剥夺了公权,真的!不过他也没闲着,他找来一些同伙——那帮被击溃后剩下的人,这伙人当着屠户的帮工汉斯·布里格尔的面,放火——就像这场火一样——杀人。这儿只举几个人,博布罗夫斯基加入了他那一伙,还有希尔德布兰特。贝尔瓦尔德也入了伙。总之,在苏布考出现这种事,在埃尔宾发生那种事,他在一月份的严寒中,在骑士团的国度里走来走去,把空间让给拉特曼·马丁·拉本瓦尔德,为了让他每个地方都装满铅弹。寒冷没有减退,所以,后来他就专门从事放火的勾当。朗加尔滕连同巴尔巴拉教堂和嘎嘎作响的巴尔巴拉医院化为灰烬。他拆毁了涂抹得妙趣横生的、漂亮的布赖特巷。最后,波兹南的司令官灿托尔捉住他,把他绞死了。是在九月十四号,真的!一五○二年。可是谁想到,现在完了,他弄错了,不得不烧掉房子。因为现在他的兄弟西蒙·马特尔纳来了,他要为格雷戈尔·马特尔纳报仇,不管是夏天还是冬天,都缠住这个国家不放。他放火焚烧木架房屋和山墙突兀的粮仓。他在普齐格尔角设有一个柏油、焦油和硫磺仓库,雇用了三百多女仆绕导火线,这些人都必须是未婚少女。他付钱给奥利瓦和卡尔特豪斯教堂,好让那些勤奋的僧侣制作柏油脂火把。像这样武装起来之后,他就让彼得西利思巷和德雷尔巷燃起了冲天大火。他让人把一万二千公斤猪肉香肠、一百零三只骗羊的肉和十七条公牛的肉——家禽肉、河中小岛鹅肉和卡舒布人的鸭肉还未计算在内——放在专门放起的火上烧烤,再放上烤得松脆的面包皮,好让城里的穷苦人、钩织品厂的穷光蛋、圣灵医院的病人和从马滕布登和青年城里一拐一拐走来的人能够饱餐一顿,真的!能够饱餐一顿。让城市贵族的房屋火光闪烁,发出咝咝声。在有富商调味品的锅里煨着饥民和病人吃的滋补品。啊,西蒙·马特尔纳,他也许会让全世界都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可是他们捉住他,把他绞死了——为把铁杆上多汁的烤肉赠送给所有被奴役的人们。我就是他——第一个有觉悟的烟火制造者的后代,真的!社会主义会胜利,真的!”

  这种叫喊声和接踵而至、没完没了的哄堂大笑——黄金小嘴讲了几个有趣的、关于仓库的教科书故事——从外表看,可能将某种极可怕的东西混进了棚屋火灾之中,因为不仅仅是那些普普通通的、轻信问鬼事件的好奇者感到害怕,就连西柏林消防队——尽管他们本来就是善良的新教徒——都赶忙画十字。地狱里这种哄堂大笑的下一阵声浪把四支消防队全部卷走了。戴着头盔的人们在短短的时间内让贵重的橡皮管都卷了起来。消防队听任棚屋火灾——奇怪的是棚屋火灾并不想蔓延,不想吃掉整排售货棚——成为棚屋火灾,他们带着熟悉的呼啸声疾驶而去。甚至没有一个防火岗哨愿意前来报到,愿意坚守在火灾现场,因为每一只耳朵都被恐惧塞住了。在火炉的核心,地狱的客人在狂饮,他们在交替地吼着亲共产主义的口号,然后沉醉于粗暴野蛮的哄堂大笑中,最后让一个男高音出场,这个男高音可以唱得比腾起的火舌更高,比天空映照的火光更亮。这种拉丁语的歌曲就像在天主教堂里唱的那样,它玷污了波茨坦大街——从盟国对德管制委员会大楼直至比洛街。

  体育馆还未听到这种歌声。上帝保佑——它迸出火花——一首高傲的神的颂歌,它教会手指纤长的火焰合拢两只小手。黄金小嘴善于提供这些咏叹调。当烈火已经用完第三道菜,却仍然是一副馋相地啃着餐后小吃时,这种歌曲带着光辉闪烁的像柠檬汁一般细长的声音,天真老实地信奉着唯一的神灵。在柔顺的《圣哉经》之后,是一首颂歌,黄金小嘴善于给这种歌曲配上有回声的多声部。但是,就像在黏糊糊的行板中,《和散那颂》超过各种高度记录一样,马特恩——他的眼睛不怕各种烟熏——再也忍不住流出了泪水:“你把‘上帝的羔羊’这一段给我们免了吧!”可是,只有那首欢快的轮唱曲才用丝手巾挡住马特恩这种要蔓延到普鲁托这条狗和老板娘燕妮身上去的感动。黄金小嘴唱《尊贵的女主人》唱了很久,一直唱到这些能欣赏的听众恢复了自制力,所有的火焰、小火和火星都沉沉入睡。一声“阿门”在多次被吞没后,似乎作为被子极轻地铺到烧焦的糕饼、熔化的玻璃和已经烧成灰烬的、疲劳困乏的热风芭蕾舞团上面。

  而这时,他们自己也疲劳不堪地越过完好无损的柜台桌,离开这个已经沉沉入睡的失火现场。狗走在前面,他们小心翼翼,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向空空荡荡的、只有路灯把守的波茨坦大街。燕妮说她好累,真想马上就上床。还得付钱。黄金小嘴宣布自己是东道主。燕妮想一个人回家:“反正也没有人会对我做什么坏事。”可是,先生们坚持要护送她。他们在莱迪克对面的曼施泰因街互致晚安告别。在房门前,燕妮这个一直活了下来的人说:“你们也该睡觉了。你们这些夜游神啊。明天还有时间嘛。”

  可是对于另外两个人,对于这两个可以说是幸存、而不是生存下来的人来说,夜晚还没有结束。就连那个不朽的生物也十分清醒,全神贯注地用四条腿站着。“普鲁托,趴下!”

  因为那里还有要品尝的残余物品。一方面涉及到剩下的一定数量的香烟,要一支接一支地点燃这些香烟,顺着约克街往上走,走过纪念图书馆,而另一方面,又必须谈到一种毫无必要的残余物品。这种东西呆在牙齿之间,使它们——三十二颗牙齿都变得麻木。

  可是,黄金小嘴对这种音乐表示好感:“亲爱的瓦尔特,再一次听见你像在阿姆泽尔最幸福的时代那样,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使我感到多么愉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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