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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我们答应商谈这件事,我们想知道这个库登佩希到底要对燕妮干什么。他是想把她吃掉呢,还是要把她变成铁链?他是想把她放到他的围裙下面呢,还是要在他的铁书上把她压平?图拉知道库登佩希要打燕妮什么主意。“因为她老同伊姆布斯一道去跳芭蕾舞,所以,古滕贝格只要她跳舞。”

  燕妮这个身穿厚绒皮衣的漂亮圆球站在那儿发愣,她紧紧地抓住雪橇上的皮带。这时,两个白雪顶盖从她那又长又密的睫毛上掉了下来。“不不不想,不想,不,不想!”她低声说着,可能是想高声大叫。可是因为她不善于高声大叫,所以便抱着雪橇跑走了。她步履蹒跚地走着,骨碌着,又停下步来,然后便骨碌进了山毛榉树林,向着约翰内斯草地的方向滚去。

  图拉和我放燕妮跑了——

  但我们知道,她逃不过库登佩希的手掌心。要是在库登佩希的铁书上写着:“现在轮到燕妮了!”那她就必须像人们在芭蕾舞厅里教她跳舞那样,在古滕贝格面前跳舞。

  第二天,当我们在吃饭之后把我们的雪橇汇聚在埃尔森大街已经变硬的雪地上时,尽管我们朝着参议教师住宅的窗户,既用手指也不用手指吹口哨,但燕妮却没有来。我们没有等多久。她总有一天会来的。

  燕妮·布鲁尼斯在第三天来了。她默默无言地加入了我们的队伍,像往常一样,穿着她的黄色厚绒呢大衣。

  图拉和我无法知道——

  埃迪·阿姆泽尔这时走出屋子,到他的园子里去了。他像往常一样,穿着他那鲜红的、编织成很多结节状的紧身连裤袜。他那毛茸茸的套衫也是红的。身后面一个大型安全别针别着那件缠在一起的白色滑雪披巾。他让人用拆开的毛线编织他所有的羊毛织品。他从不穿新的毛织品。一个铅灰色的下午,雪停了,但仍然弥漫着即将下雪的气息。阿姆泽尔把一个“假人”扛到园子里。他把这个雕像放在雪地里,有一人高。他撅着嘴,通过阳台向屋里吹口哨,然后又回来扛第二个假人。他把第二个假人放在第一个假人旁边。他嘴里吹着进行曲“我们是近卫军……”再一次走进工作室,当他把第三个假人扛到在园子里等着的那两个假人旁边时,大滴大滴的汗珠往下淌。可是他还得继续吹,而且是从头开始吹这首进行曲。横穿及膝的雪地,踩出了一条小路,这条小路一直通向九个业已完工的假人。这些假人按照先后顺序站在园子里,等待着他的命令。粗黄麻布涂着已经晾干的褐色。猪尿泡下巴下面扣着帽盔的皮带。他们老练地扣上皮带,准备出发。这是能吃完一锅食物的斯巴达人,这是底比斯城前的九个人,卢蒂尼亚郊外的九个人,托伊托堡森林里的九个人,是九个正直的人、忠实的人,是九个施瓦本地区的人。是九只褐色天鹅,是最后一队人马,是失望的一群人,是后卫,是前卫,是押头韵的勃良第人鼻子。这是埃迪·阿姆泽尔白雪皑皑的花园里处于困境中的尼伯龙根人。

  图拉、我和别的人——

  我们在此期间已经走过耶施肯塔尔路,一支队伍在雪橇滑过的痕迹中留下了一条雪橇滑过的痕迹。这是有益于健康的、嚓嚓作响的雪。雪地里的地势起伏不平,各式各样别具一格的橡胶鞋跟和钉上铁掌的鞋底在上面踩过。这些鞋底上缺少两个、五个U字形鞋钉,或者说一个U字形鞋钉也不缺。燕妮踏着图拉的足迹;我踏着燕妮的足迹;亨斯兴·马图尔踏着我的足迹;小埃施和后来的所有人都乖乖地踏着前面的足迹。我们默默无言,没有大呼小叫,或者说是乖乖地跟在图拉后面一路小跑着。只有雪橇上的小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这肯定不是在越过约翰内斯草地往大滑雪道的滑雪斜坡上爬;在紧靠林务所门前的地方,图拉减了速。在山毛榉树下,我们显得特别渺小。最先遇到我们的还有另外一些坐着雪橇或者箍桶板的孩子。当只有我们还在跑来跑去时,铸铁纪念碑肯定已经接近了。我们迈着碎步走进库登佩希王国。

  当我们蹑手蹑脚地、悄悄地往前走时——

  埃迪·阿姆泽尔仍然在无所顾忌、兴高采烈地吹着口哨,仍然在吹着。他从一个冲锋队队员身边匆匆跑到下一个冲锋队队员身边。他去掏九个冲锋队队员左边的裤袋,依次打开放在里面的机械装置。虽然这些装置都固定在它们的中轴上——也就是底座很宽、类似伞架的金属管上——尽管如此,却没有赢得空间。它们用十八条颜色昏暗、穿着靴子的腿在雪地上迈出一只手那么宽的地方。这是九个骨头已经腐烂的黩武主义者,必须教会他们迈出整齐的步伐。阿姆泽尔必须做这种事情。他熟练地伸出手去掏两个行进者的左裤袋。现在正发出啪啪声,机械在正常工作,人们在平静、坚定、有意识地向前进。他们继续向前,越过某地,穿过某地,走向某地,爬上某地,经过某地,就像检阅时要求的那样,最初是齐步,然后是正步,九个人全部如此。那些在冲锋队鸭舌帽下用帽盔皮带拴住的猪尿泡,几乎同时向右飘了九次。他们把目光移过来,全部盯着他,因为埃迪·阿姆泽尔给所有的人都帖上了猪尿泡脸。著名画家施诺尔·封·卡罗斯费尔德①画过尼伯龙根人的困境,他这些绘画的复制品表现的是这些人的履历:阴险的冲锋队队员哈根·封·特隆耶;冲锋队父子队员希尔德布兰德和哈杜布兰德;光明磊落的冲锋队中队长西格弗里德·封·克桑滕;敏感的冲锋队大队长贡特;随时随地都高高兴兴的福尔克尔·鲍曼;从尼伯龙根人的困境中得到好处的三个勇士;高贵的黑贝尔·封·韦塞尔布伦、里夏德·瓦格纳和那个画家,是他用没有表现力的拿撒勒画派的画笔为尼伯龙根人的困境画像。还在他们——这九个人全都凝视着右面时,冷不防但又是非常有规律,而且正好合着进行曲的节拍,把他们被打断的棍棒高高举起。他们的右臂非常缓慢地却又是孜孜不倦地伸到行德意志礼所规定的高度,与此同时,他们的左臂一直弯着,染黑的橡皮手套总放在腰带扣前。可是,他们在向谁敬礼呢?他们把目光转向谁?应当看到他们这些粘上去的眼睛的那位元首叫什么名字?谁看到他们,谁在还礼,谁在检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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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施诺尔·封·卡罗斯费尔德(1794~1872),德国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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