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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第三章

  威廉回信:“我的愿望是全面培养自己。”/一个贵族可以办到这点,一个市民只有通过艺术/决定过舞台生涯
  

  “你的信写得这样好,想得这样巧妙和聪明,我实在无法增添一句半句了。但是,如果我说,我的想法、主张和行动恰恰与此相反,而且也可能是对的,那你还得鉴谅一二。按照你的方式生活和思想,其目的无非是无限制地占有,轻松愉快地享受,我用不着向你多说,我对此丝毫也感不到什么兴趣。

  “首先,可惜我不得不向你承认,我的日记是为了出于使我父亲高兴这种必要,靠一位朋友的帮助,从许多书本里抄写下来凑合在一起的,我虽然知道里面包含的事物以及许多类似的东西,但是我并不了解,更说不上从事这类工作了。究竟这对我有什么用呢?要炼好铁,而我满肚子里都是废渣,想把一座田庄管好,而我本身的思想还相互矛盾。

  “让我用一句话向你说明吧:从青少年起,我就模糊地有种愿望和意图,怎样把我这样一个人培养成人。现在我仍然抱着同样这种思想,不过用以实现的方法显得更明确些了。我见过比你意想不到的更多的世面,也更好地利用了它,超出你的想象。所以你还是注意听听我说的什么,虽然这不完全符合你的意思。

  “倘使我是个贵族,那么,我们的争论很快就解决了;然而我不过是个市民,所以我得走一条自己的道路,我希望你能了解我。我不知道外国的情形如何,不过在德国只有贵族才受到一种确切普遍的,如果我可以这样说,就是人格的培养。一个市民可以作出贡献,至多是培养他的思想;随便他怎么作,然而他的人格失去了。由于贵族同最高贵的人物往来,于是自己有义务保持礼貌,而这种礼貌到处通行无阻,所以就成为自由的礼貌;因为他不得不用他的姿态和人品在宫廷里或军队中付出代价,所以他就有相当的理由依靠宫廷和军队,而且也向外表示,他有它们作靠山。在寻常事物上,表现出相当庄重的优雅姿态,遇到严肃而重要的事情,用轻描淡写的方式应付,这对他是适合的,因为他让人看出,他到处都显得心平气和。他是个社交人物,他的举动越有训练,他的声音越是响亮,他的整个品质越是克制和稳重,他就更显得完美无缺了。如果他对上等人和下等人,对朋友和亲戚,态度始终一样,那也丝毫不能怪他,不能希望他是别的样子。他是冷酷的,但是明理的;他是做作的,但是聪明的。如果他表面上在他生活的任何时刻都会控制自己,那就没有人可以向他提出更多的要求了,而其余的一切身内和身外的东西,比如能干、才能、财富等,都不过是附属品罢了。

  “现在你想想任何一个市民,他只要对上述的优点稍为有所贪求,必然会彻底失败;他的天性越是赋予他以装做那种气派的能力和冲动,他就越是不幸。

  “如果说,贵族在平常生活中漫无限制,人们可以让他当上国王或者类似王侯的角色,那么,他就可以本着沉着的确信出现在他的同侪面前:他到处都可以向前闯,而市民只有规规矩矩墨守在给他划定的界线之内,不敢擅自越雷池一步。市民不能问:你是什么?而只能问:你有什么?有哪些认识,哪些经验,哪些能力,多少财产?如果说,贵族通过个人的表现,就付出了一切,那么,市民通过他的人格却什么也付不出,而且也不应当付出什么。

  贵族可以而且应当表现,市民只能实有,如果他想表现什么,那只是可笑或无聊的,贵族应当办事,施加影响,市民则应当实干和苦干,市民应当培养个别才能,使其可供使用,而且先要假定他的行为互不协调,而且也不许协调,因为他既然决定供某一种方式的使用,势必要忽略一切其他方面。

  “在这种差别上,既不能怪贵族蛮横,也不能怪市民懦弱,只有怪社会制度本身,至于这种制度将来是不是有所变化,变化些什么,我对此并不关心;得啦,我只实事求是地想到我自身,以及我怎样挽救自己,获得我必不可少的需要。

  “我现在正是对于我性格的那种和谐训练,怀着不可遏制的向往,而这种性格是我的出身不能给我的。自从我离开你以后,通过体格锻炼得益不少,我大大摆脱了平常那种拘谨态度,在社交上显得相当不错了。我同样训练了我的语言和声调,我可以毫不夸张他说,我在社会上不至于使人讨厌了。现在我不向你否认,我想成为社交人物,想在更大的圈子里讨人欢喜和发生作用,这种欲望一天比一天地不可克制了。此外,我还有对文艺以及与它有关的东西的爱好,我需要培养我的思想和兴趣,使我逐渐地也能得到不可缺少的享受,只把善的东西真正当作善,把美的东西真正当作美。你看出来了吧,这一切东西我只有在舞台上才能找到,只有在我唯一喜爱的生活环境中才能如愿以偿地得到培养。在戏台上,有教养的人精神焕发,显得和上层阶级中人同样品格良好,必须努力使得精神和肉体的步调一致,而我在台上也和在任何地方一样的良好,或者说,可以表现得一样良好。如果我还有其他事情可作的话,那就是有足够机械式的折磨人的工作,我借此可以天天磨练我的耐力。

  “对此你别和我争论了,在你执笔以前,我已经采取行动了。因为成见流行,我打算改变我的姓,无论如何,作为‘大师’出场,我实在愧不敢当。

  别了。我们的财产是在好人的掌管中,我对此丝毫也不担忧;我需要什么,以后自会向你要求;不过不会太多,因为我希望,我的艺术也能养活我。”信刚刚寄出,威廉立即履行诺言,突然宣布:他愿签订一项条件公平的合同,献身作演员,这引起塞洛和其他人的极大惊奇。人们对于条件很快就意见一致了;其实塞洛以前就已经声明过,保证威廉和其他的人对此完全满意。我们谈了许久的整个倒霉的剧团,一下予全被录目了,可是,大约除了勒尔特司而外,没有一个人对威廉表示感谢。他们要求时没有信心,所以接受时也不表示谢意。绝大多数人宁愿把他们的受雇归功于菲琳娜的影响,而向她致谢。这时缮写好的合同签字了,当威廉甲化名签署的一刹那,忽然产生一种难以解释的联想,他的想象中出现森林空地上那幅图景:他受伤后躺在菲琳娜怀里,一位和蔼可亲的女骑士骑着白马,从树丛中出现,向他走近,跨下马来。她尽力慷慨助人,来去不停;最后她站在他面前,大衣从她肩上滑下,她的面容,她的形态开始闪闪发光,然后又消逝了。这时他只是机械地写上名字,并不知道自己作的什么,他签好名以后,才感觉到述娘站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臂,试图轻轻地把他的手拖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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