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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尔特瓦的集市(3)


  人一下子增加了,大家在热烈地谈起这件不幸的事儿。他们进行了各种推测,这头牛到底为什么会害病,怎样医治它最好?出现了一个年迈的老头儿,全身像长了霉似的披着破片,开始唠叨说牛的不好,而且还嘟嘟哝哝地祷告着。人们都脱帽,静静地期待着祷告的效果,偶尔画着十字。可牛在地上抽搐着,试着想站起身子,又重重地倒了下去。它艰难地喘着粗气,温顺的眼睛里透着无边的痛楚。随后它的主人,从头上取下帽子,开始用帽子按摩牲口的脊背,他还用帽子围着牛角绕了三圈,又围着牛颈和牛尾绕了三圈。可全是白搭。人们拿来一瓶焦油并把它灌进牲口的喉咙,后又喂它松节油,末了来了位马医,一个愁眉不展的农夫,腰间系着名目繁多的器具。他煞有介事地观察了一下母牛并用一根锈迹斑斑的钉子扎进牛颈上的静脉。浓稠的乌血一股股往外涌。人群中出现了一个爱教训人的人。他看了看母牛和它的悲痛欲绝的主人,说道:“您瞧,老兄,这是上帝对您的惩罚……我觉得您是在瞒着您的牛是头什么样的牛……而上帝却戳穿了您的心思……就是这样!”

  霍霍尔人看了看他并忧郁地摇摇头。

  “上帝知道我的心思……”他叹了叹气。

  在这出戏旁边又上演了另一出戏。“妇人”似一架破风车转动叶子板一般舞动着双手,在责骂她的“男人”。他双手撑着地坐在地上,傻乎乎地笑着。他的鼻子通红、放亮,帽子搁在后脑勺,衬衫领口敞开,太阳直射在他的胸膛和脸上。

  “你这个叫化子!你难道不难为情吗?哎,你这强盗胚!

  我要拿鞭子给你几家伙……”

  “奥莲——娜!安——静点!”男人拖长声音说,一面对“妇人”挤眉弄眼,“听着……我也给你买了半夸脱酒。”

  “哦——哦!”妇人哼哼唧唧地说,“臭不要脸的家伙!”

  她向男人弯下腰,使尽了全身力气才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并设法把这个烂醉如泥的躯体塞到大车下面。“庄稼汉”的头碰到了车轮上,他提醒婆娘说:“我裤兜里有瓶酒……别给碰碎了……啊?!”

  过了一会儿,他们俩一块儿亲热地喝完了那“半夸脱酒”,随后心地善良的,虽说有点严厉的夫人就用干草和衣服把自己的丈夫盖得严严实实,使他爱往哪儿倒就往哪儿倒,而不致于有把脑袋撞到车轮上的危险。

  一个犹太小青年胸前挂着口小箱子,边走边吆喝:“有罗姆内的烟!老爷抽的烟!味道最冲的烟!谁抽这烟——老婆都会给呛死。”

  “要真能把老婆给呛死,那真叫好烟!”一个叫索罗比·切列维克的说。

  在集市中央,两排长长的货棚夹成一条宽宽的街道,街上人山人海。在一个麻布棚下有个犹太人摆了个轮盘赌常围在他边头的多数都是些小青年,人群中时不时地传来或是忧郁的或是兴奋的声音:“押红的!押黑的!押双数!”

  旁边有个面色苍白、激动不安的小伙子在说服另一个小伙子:“奥尼西梅!给我一卢布!没准我会赢回我的钱儿……哦,我要是没参加这坑人的玩意儿就好了……转呀,转呀——转空你的口袋……”一个尖胡须的雅罗斯拉夫人在卖梳子、刀子、书、肥皂……“大家来吧!洋货!首都来的书!香喷喷的肥皂!顶呱呱的香水!年轻人!——让我向您推介一本令人愉快的读物吗?要不要仔细瞧瞧,非常引人入胜的故事——伊万·伊里奇先生之死,托尔斯泰伯爵的作品。还有一本逗乐的喜剧——《教育之果实》。非常巧妙地嘲笑了首都的老爷们和俄国的庄稼汉。只卖20戈比!伯爵的作品——只卖20戈比,再便宜谁也不会卖!您还想不想要《银公爵》?讲伊凡雷帝的……因为这本书已被人翻阅过,所以我只卖35戈比!诗人普希金的诗——每本五戈比和三戈比……诗句优美,内容有趣……《勇敢的安德烈,俄国故事》……价为三戈比。《雅潘查,鞑靼骑兵,攻占喀山城》。关于养鸡的书——您想不想拥有这方面的知识?五戈比一本……剃须刀——来上一把吧!《圣徒传》美女!买一面小镜子吧?有香皂……什——什么?伊凡·伊里奇十戈比?书上印了价为——20戈比。十戈比我只能卖这本《犹太人的故事集》大婶!你这样会把梳子给弄坏的……老兄!买剃须刀吗?《阴间的生活,或是关于死后我们灵魂的命运》……知道一下十分有益——定价半卢布!不想要?《家畜的疾病》——您一定感到好奇!《素食菜谱》……要不我卖给你一块表吧,银的——就像金的一样,走得分秒不差,价钱便宜……老先生——想不想给千金买块香皂?……不能再让了,亲爱的,伊凡·伊里奇——18戈比……”这个干瘦而又身强力壮的雅罗斯拉夫人的嘴巴没歇过气,一下子就招徕了20个顾客。他响亮的声音把远处的人儿都招引过来了,在他的棚子边人山人海,有的人在买东西,有的人只是望着卖主,听他那又快又响的叫卖声。一个健壮的留着胡须的霍霍尔人睁着突鼓鼓的大眼睛久久地望着雅罗斯拉夫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先生,您笑个啥?”他旁边的一个人问。

  “瞧他,这个莫斯卡尔!叫毒蛇爬进他这个鬼家伙的喉咙里吧……他就像是一台脱粒机。一个普通人一个月讲的话,也没他一小时讲的多……”在载着奥波什尼亚陶器的大车边,霍霍尔人在做交易,陶器上的画超凡出众,只是做工粗糙了些。这里的人们不慌不忙。一个由于炎热而懒洋洋的女人打着阳伞走过来,她拿起一个陶缸——类似大俄罗斯大钵那样的玩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问道:“多少钱?”

  “什么?”趴在大车下的卖主问。

  “陶缸多少钱?……”

  “35戈比……”

  “噢,我的妈!太贵啦!”

  “贵啦?”

  “当然!瞧它又不平,歪歪斜斜的……”“您咋的啦,太太,您想用这陶缸搞射击吗?要它平平整整干吗?它又不是枪,是陶缸。”

  “这倒没错……不过它的确不光滑,又没有光泽……”“只有镜子才光滑放亮,可那是镜子,不是陶缸……”“它还丁当作响……”“哦?那就是说——里边有个小洞。”

  “还有小洞……”

  “世界就是这样造成的,太太,它上面尽是洞眼……就是您,太太,围巾上也有个小洞眼……”太太红了脸,并把胸前的围巾整理了一下……“太太,请您再瞅瞅,兴许您会找到一个结实的陶缸。”

  太太瞧了瞧其它陶缸,而卖主不动不挪地躺在大车底下,看着她……“请您告诉我——这只是好的吗?”太太指着她挑中的陶缸。

  “这只?这只是最好的……”

  他们开始讨价还价。这会持续很久,常常会中断,这时妇人会想出各种各样陶缸的新的缺点,而卖主则在大车的阴影下尽享安宁。乌克兰娘儿们更精于生意之道。她们卖一种粉红色的饮料,樱桃和石斑鱼。这种鱼堆放在地上,因为这种鱼在这里很受欢迎,销得特别好。娘儿们的尖嗓音震耳欲聋。

  “黑海的鱼,刻赤的鱼,腌过的,味道特鲜!”

  “还有上等的鱼!”

  傍晚降临。太阳已低低地挂在草地上,似乌云般停在集市上空的尘埃在夕阳的映照下像是变成了玫瑰。牲口被赶到了普谢尔河,响起了哞哞的牛叫声和严厉的叫喊声,有些地方还响起了歌声。从墓地那方传来快活的芦笛声。那边,在把长眠者围起来的土墙旁边,聚集了一群小伙子,他们根本没有在意“先人的坟墓”,准备在它面前“跳舞”。墓地上的杨树静静地摇曳着树梢,像是在抱怨破坏了安息地区的和平和安宁。

  现在我已经长大,

  想找个男人成亲……

  两个醉汉唱着走向墓地。他们用肩膀相互推撞着,像有腿伤的人似的左摇右晃。两个人的脸膛都红朴朴的,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他们俩想唱得和谐而把嗓门给唱哑了。其中一个把帽子歪戴在一边耳朵上,另一个则把帽子捏在手里,用它来指挥,根本就没发现帽子里钻出了些布片和麻屑在空中飞扬。从墓地对面传来了如醉如痴跳戈帕克舞的细碎的跺脚声和激昂的芦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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