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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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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企塔依洛!”漂亮军官喊道。“集合连队!您也去吗?”他必恭必敬地向长官问道,然而避免对他正视。 半小时后,哥萨克骑兵连已经充分做好战斗准备出了村子,顺着麦杰里察昨夜走过的那条路疾驰着迎上前去。 巴克拉诺夫跟大伙一样感到强烈的不安,最后他忍不住了。 “你听我说,让我先走一步吧,”他对莱奋生说。“鬼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刺了刺马,结果比估计的还快就到达林边那所荒废了的暖蜂房前。但是他已经无须爬上屋顶:在离他不过半俄里的地方,有五十来名骑兵正在从一个土墩上跑下来。他看到他们的一色的、有黄点的军服,认出那是正规军。巴克拉诺夫按捺住要赶回去报警(莱奋生可能马上就来到)的焦急心情,仍旧留下来;他躲进灌木丛中,想看看土墩后面会不会还有队伍出现,后西不再有人;骑兵连行列零乱地慢步前进;根据他们歪歪斜斜的骑在马上的姿态以及马匹紧张地摆动脑袋的情形看来;连队大概刚疾驰过一阵。 巴克拉诺夫掉转马头,在树林边上几乎和莱奋生相撞。他打了个手势要他停下。 “人多吗?”莱奋生听完他的话,问道。 “大约有五十来人。” “是步兵?” “不,是骑兵……” “库勃拉克,杜鲍夫,你们两排人下马!”莱奋生低声下令说,“库勃拉克在右翼,杜鲍夫在左翼——瞧我不揍你!”他突然发狠地低声说,因为他发现一个面颊上包着纱布的游击队员溜到一旁,还向别人招手。“回到原位!”他扬起鞭子威胁说。 他将麦杰里察的排交给巴克拉诺夫指挥,吩咐他留在原地。然后自己下了马,摆动着毛瑟枪,微跛着走在散兵线前面。 他没有走出灌木丛,便吩咐散兵线趴下,自己带着一个游击队员悄悄走到暖蜂房那边。骑兵连已经逼近了。莱奋生看到他们的黄帽沿和裤子上的镶条,知道来的是哥萨克。他还认出那个披黑斗篷的是连长。 “你去叫他们爬到这边来,”他对游击队员悄俏他说。“可是叫他们别站起来,要不然……喂,你在看什么?快一些!”他皱起眉头,推了他一下。 哥萨克人数虽然不多,“莱奋生却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激动,就象很久以前在他的军事活动的初期一样。 他把自己的战斗生活划分为两段,当中虽没有一条界线将它们截然分开,但是根据他本人的感受,他觉得它们是有所不同的。 最初,他既没有受过任何军事训练,甚至连枪都不会放,却不得不担负起指挥一大批人的责任,他感到,实际上并不是他在指挥,一切事件的发展都和他无关,由不得他做主。这并非因为他没有尽职,——不,他是尽了他最大的能力去做的;也不是因为他认为,个人不能左右一大批人参加的事件,不过他认为这种观点是那些缺乏行动毅力的人们用来掩盖本身软弱的最恶劣的伪装;而是因为在他的军事活动的这个为时不长的第一阶段,他几乎把全部精力都用来克服他在战斗中不由自主地要体验到的恐惧心情,并且竭力使人们看不出这种恐惧。 但是他很快就习惯了他的处境,并且达到为自己生命的担心已经不妨碍他为别人的生命作出妥善安排的地步。也是在这第二阶段,他才获得了驾驭事件的可能,他驾驭得愈是全面和成功,他就愈能清楚正确地摸索得出事件的真正进程以及各种力量和人的因素在事件中的相互关系。 可是此刻他又体验到强烈的激动,他觉得,这大概跟他目前新的处境,跟他关于自己以及关于麦杰里察之死的种种想法有关。 等分布在灌木丛中的散兵线爬过来的时候,他总算控制住自己:他那动作沉着准确、精神集中的矮小身形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时候,人们仍旧把他看做是万无一失的计谋的化身,他们由于习惯和内在的必需对他总是信任的。 骑兵连已经非常逼近,可以听到马蹄声和骑者的低语声,有些人的脸都可以分辨得出了。莱奋生看到了他们的神清——特别是刚跑到前面的一个漂亮的胖军官的神情,那人嘴里叼着烟斗,骑在马上似乎摇摇欲坠。 “这家伙大概是个野兽,”莱奋生定睛望着他,暗忖道,他不由地把通常赋予敌人的全部最恶劣的品质都加在这个漂亮军官身上。“可是我的心跳得多么厉害啊!是不是已经应该开枪了呢?开吗?不,等他们到了掉了树皮的白桦旁边再放——可是他为什么骑在马上那样摇摇晃晃?这实在不象……” “全一排”在骑兵连刚到树皮剥落的白烨树旁的那一刹那,他突然用尖细拖长的声音叫起来。“放!” 漂亮军官听到他喊出的第一个字音,愕然抬起了头。但就在这一刹那,他头上的军帽飞落了,脸上也露出惊惶万状和一筹莫展的神情。 “放!”莱奋生又喊了一声,他自己也瞄准漂亮军官开了一枪。 骑兵连一时秩序大乱;好多人跌倒在地上,可是漂亮军官仍旧骑在马上,他的马龈牙咧嘴,直往后退。在这几秒钟里,人们张皇失措,马匹用后腿竖立,在枪声中人喊马嘶,乱做一团。后来从这团混乱中冲出一个头戴黑色高顶皮帽、身披斗篷的单身骑者,他一手紧张地勒住马,一手挥舞军刀,在骑兵连前面跳跃起来。别人显然并不服从他的命令,有的已经快马加鞭,逃跑了;整个骑兵连也都跟着他们逃命去了。游击队员们从地上一跃而起,其中最性急的追上前去,一边跑一边开枪。 “备马!”菜奋生喊道。”巴克拉诺夫,过来!各自上马!” 巴克拉诺夫满脸杀气,在马上挺身直立,一只往下甩的手里拿着一把象云母般发亮的军刀,从旁边冲出去;麦杰里察的一排人都拿着枪,呐喊着,铿铿作响地跟在他后面冲上前去。 转眼之间,整个部队都跟着他们疾驰。 密契克被总的潮流席卷着,也在这股排山倒海的奔流的中心奔驰。他不仅没有感到恐怖,甚至丧失了他一向要冷眼旁观自己的思想和行动、并且加以评论的特点。他只看见前面一个熟悉的背影和额上挂着一络头发的脑袋,只觉得尼夫卡是不会落后的,敌人是在逃命,便随着大伙拼命要赶上敌人,不要落在熟悉的背影后面。 哥萨克骑兵连逃进了一个小白桦林子。不多一会,从那里就射出了连续不断的枪弹,但是部队仍旧穷追不舍,非但没有减低速度,反而因为敌人开枪而格外激昂兴奋。 在密契克前面疾驰的那匹鬃毛蓬松的公马,忽然一头扎在地上,额上挂着一络头发的那个熟悉的背影,就张开胳膊,向前扑了出去。密契克跟别人一同绕过那个在地上抽搐的黑色庞然大物,向前驰去。 看不到熟悉的背影之后,密契克的眼睛就牢牢盯住迅速朝他冲过来的一座小树林——有一个骑着黑马、留着大胡子的矮小的身形,一边叫喊,一边用军刀指示着,在他眼前一跃而过——几个和他并肩疾驰的人,猛然折向左方,密契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还是朝原来的方向驰去,结果一直冲进了小树林,被秃枝划破了脸,险些冲到树干上把脑袋撞开花。他好不容易才把发疯似地在灌木丛中乱窜的尼夫卡勒住。 在这个白桦林的柔和的静溢中,在金色的叶丛和乱草里……只有他一个人。 在这同一瞬间,他又觉得,小树林里仿佛挤满了哥萨克。他甚至惊呼了一声,没命地往回奔,也顾不得带有尖刺的树枝抽打着他的脸…… 等他又跑到田野上,部队已经不在。离他大约二百步的地方,躺着一匹死马,鞍子歪在一旁。旁边有一个人神情绝望,双臂把膝盖紧抱在胸前木然地坐着。这是莫罗兹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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