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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至于下船,米歇尔·斯托戈夫联想都没想。他不愿把利瓦尼亚少女一个人留在船上,她到现在还在她的船舱里。

  那两个记者,就像所有勤劳的猎人一样,一大早就起来了。他们这会儿走下船,来到河岸上,并排着挤进了人群中。米歇尔·斯托戈夫注意到,一边是哈里·布朗特,手里拿着记事本,不时地画下几个人物或记下几句评论,另一边是阿尔西德·若利韦,他相信自己的记忆力惊人,什么都会记住,所以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话。

  整个俄罗斯东部边境都盛传叛乱和侵略已具有了很大的规模。西伯利亚和帝国之间的通讯联系已经困难到了极点。这就是米歇尔·斯托戈夫在“高加索号”的甲板上,听见新上船的乘客们谈论的。

  然而,这些话并没有使他产生真正的忧虑,相反激起了他强烈的欲望,那就是越过乌拉尔山,亲自看一看事态的严重性,并想办法应付一切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也许他甚至还想找一个喀山的本地人,打听一些更加确切的消息,但他的注意力突然被吸引到了别的地方。

  在离开“高加索号”的旅客中,米歇尔·斯托戈夫认出了昨天还出现在下诺夫哥罗德商品交易会上的那群茨冈人。在那里,汽船的甲板上,还站着把他当作间谍的波西米亚老头和波西米亚女人。和他们一起,肯定是听他们的指挥下船的,有二十来个十五岁到二十岁之间的歌女和舞女,裹着破旧的毯子,里面穿的是缀着闪光片的短裙。

  早晨的阳光照在这短裙上,使米歇尔·斯托戈夫回想起夜间注意到的那奇特的效果。当汽船的烟囱吐出几团火焰时,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的正是这波西米亚人的金属片。

  “很显然,”他想,“这群茨冈人白天待在甲板下,晚上又缩到艏楼下。那么他们这些波西米亚人是想尽量少露面了?但这个民族通常不这样做啊!”

  于是,米歇尔·斯托戈夫不再感到怀疑了,与他息息相关的那两句话就出自这群被黑暗遮蔽,而又被船上的微光照亮的茨冈人,就是这个茨冈老头和他以蒙古名字桑珈相称的那个女人说出来的。

  当这群茨冈人就要下船不再回来时,米歇尔·斯托戈夫不由自主地朝汽船的舷门走过去。

  波西米亚老头一副低声下气的神态,和他的同伴与生俱来的大胆泼辣很不一致。他似乎是在竭力回避,而不是吸引人们的目光。他那经世界各地的太阳烤过的、可怜兮兮的帽子,把他满是皱纹的脸遮住了半边。尽管天气很热,他还是紧紧地裹着一件破布褂,他的驼背在破褂下凸现出来。由于他穿着这身褴褛的衣衫,所以很难看清他的身材和面孔。

  站在他身边的茨冈女人桑珈,三十岁上下年纪,褐色皮肤,高挑身材,体格健美,有着漂亮的眼睛和金色的头发,一副傲气十足的样子。

  在这群年轻的舞女中,很多人都美极了,有着她们这个种族鲜明的特征。一般来说,茨阿女人都是很有魅力的,在那些惯于与英国比赛,看看谁更怪僻的俄罗斯大领主中,不止一个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波西米亚女人做妻子。

  其中一位舞女哼着一首歌曲,节奏很奇特,其中前几句歌词翻译出来是这样的:

  红珊瑚闪耀在我褐色的肌肤,

  金发卡闪耀在我的发髻!

  我要寻找财富

  在那……

  那个快活的姑娘肯定还在接着唱她的歌曲,但米歇尔·斯托戈夫没有再听了。

  因为,他觉得那个叫桑珈的茨冈女人正以一种异乎寻常的执着盯着他看。这个波西米亚女人似乎想把他的相貌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过了一会儿,老头和他的队伍都已离开“高加索号”了,桑珈作为最后一个也下了船。

  “这个波西米亚女人真放肆!”米歇尔·斯托戈夫心想,“难道她认出我来了?想起她在下诺夫哥罗德曾把我当作间谍?这些该死的茨冈女人都长着猫眼睛!哪怕在晚上也看得清清楚楚,这个女人很可能知道……”

  米歇尔·斯托戈夫差点儿就想抬腿跟上桑珈和她的队伍,但他马上又站住了。

  “不行,”他想,“不能轻举妄动!如果我让人把这个算命的老头和他的队伍抓起来,我的身份就可能会暴露。再说他们已经下船了,不等他们越过边境,我就已经离乌拉尔山远远的了。我知道他们可以走喀山到伊希姆这条路,但走这条路没有任何好处,而且,一辆远程的四轮马车,套上西伯利亚的好马,一定会把波西米亚人的运货马车甩在后面!好了,科尔帕诺夫老兄,放心吧!”

  何况,这时茨冈老头和桑珈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

  喀山之所以被正确地称作“亚洲的大门”,这座城也被视为西伯利亚和布哈拉货物运输的中心,那是因为从这里出发有两条路可以越过乌拉尔山。但是米歇尔·斯托戈夫非常明智地选择了途经彼尔姆、叶卡捷林堡和秋明的那条。这条大路上可以见到很多国有的驿站,而且它从伊希姆一直延伸到伊尔库茨克。

  的确,第二条路,——米歇尔·斯托戈夫刚刚谈到的那条,——不用在彼尔姆拐一个小弯,也可从喀山到伊希姆,途经伊埃拉布加、曼兹棱斯克、比尔斯克、兹拉图斯特(在那里出欧洲)、切拉宾斯克、沙得林斯克和库尔加纳。也许它比另一条路稍微短一点儿,但由于没有驿站,路面保养不好,加上村庄稀少,所以这点优势也就大大减弱了。米歇尔·斯托戈夫很有道理,只能赞成他做出的那种选择,如果这些波西米亚人走第二条从喀山到伊希姆的路(这看起来很有可能),他完全有把握在他们前面到达。

  一个小时以后,“高加索号”船头的钟声敲响了,召唤新旧旅客上船。时间是上午七点。燃料都已经装好了。锅炉的外壁在蒸汽的压力下微微震动。汽船就要出发了。

  从喀山去彼尔姆的旅客已经在船上纷纷落座了。

  这时,米歇尔·斯托戈夫注意到,那两个记者只有哈里·布朗特一个人回到了汽船上。

  那么阿尔西德·若利韦要误船了吗?

  但是,就在解开缆绳的时候,阿尔西德·若利韦跑来了。汽船已经离开码头,甚至天桥也正在从岸上收回来,但这对阿尔西德·若利韦来说只是小事一桩,他像小丑一样轻盈地跳上“高加索号”的甲板,差点儿倒在他同行的怀里。

  “我还以为您赶不上‘高加索号’了呢,”他的同行半真半假地说。

  “瞎!”阿尔西德·若利韦回答说,“哪怕得花我表妹的钱租一条船,或者租一辆驿车,每俄里每匹马花二十个戈比,我也会赶上您的。有什么办法呢?从码头到电报局太远了!”

  “您去电报局了?”哈里·布朗特问完后马上又把嘴闭上了。

  “去了!”阿尔西德·若利韦带着他最亲切的笑容答道。

  “电报可以一直发到科利凡吗?”

  “这个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向您担保,比如说,电报可以从喀山发到巴黎!”

  “您发了一份电报……给您的表妹?……”

  “非常兴奋地发了一份电报。”

  “您得到消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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