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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我随便问问。你在第一次和我见面时,就已经和我姐夫有关系了吧。”

  迪子想了想后,点点头。现在,她情愿倾其所知,甘心受罚。

  “是一边暗中交往着,一边欺骗我和我的姐姐来和我相亲吧。”

  “请你别这么讲!”

  “难道不是吗?错了?”

  圭次耸耸肩,悲哀突然在迪子的体内扩散。自己干了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事,圭次专断地不愿体谅她的内心,这都令她感到可耻和懊恼。

  “你玩弄了我们姐弟俩。”

  “请别……”

  迪子用双手捂着脸,眼前一黑,泪水立即溢出,渗出她的手指间。

  “我姐姐也受骗了。”

  “对不起。”

  迪子捂着脸站起身。

  “等等。”

  圭次的声音从背后追来,但迪子径直穿过走廊,跑出大门。

  出租汽车在旅馆的门前候客。迪予钻进车里,说了声“东山”。

  司机插上钥匙,按下计程器。

  “东山什么地方?”

  “哪里都行,快走!”

  要去哪里?此刻迪子毫无目标。她只想一个人清静一下。无论在街上走,还是回到家里,都会碰上人。车内是独自一人的最好场所。

  暮秋星期天的一天已经降下帷幕,家家点起了灯火,大街上也许因为是休息天,显得冷冷清清的,人影稀少。无论在淮家,现在都是星期天的晚饭时间。

  “出了什么事?”

  司机从后望镜里窥察着,见迪子掩着脸,疑窦顿生。

  迪子没有回答,深深地埋在座泣上望着街道的夜色。

  车在白川大街朝北开去。是不知看过多少次的熟悉的街道。是和阿久津幽会一起坐车经过的路。这街道,现在却显得落寞而陌生。

  “怎么样?去将军冢,还是登比睿山?”

  “那……”

  “去哪里?”

  “远的吧。”

  迪子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似的。也许有了目标,司机定下心来,把正了方向盘。

  现在圭次怎么样了?她离开旅馆时,他叫她“等等”,这是什么意思?声音那么严历,还言犹未尽吗?还是仍依恋着她?不管怎样,和圭次的交往,这就结束了。

  正因为他是个真诚而厚道的青年,所以她想在分手时做得更漂亮洒脱。既然自己丝毫不怨恨池,圭次也爱着她,那么分手就应该能够做得更潇洒。

  为什么会变得这样?虽然她觉得一切原因都在于自己,但如此分手仍是不堪忍受的。

  圭次也许会把今天的事情告诉阿久津的妻子。如果这样,她会怎么说呢?

  圭次跑走后,阿久津也许现在正和孩子一起在家里。

  他在家里想着什么?知道自己的事情已被圭次察觉,会先去了妻子的医院?还是楞楞地待在家里考虑着正在逼近的悲惨结局?

  也许圭次径直回东京,再也不会来京都了。而且阿久津和迪子之间,也许和以前一样,按同样的形式继续着,不会有任何变化。

  车从山中越进入比睿山的公路。凿开山腰开出的道路豁然开朗,不久在密林的前端看得见一溜灯光,这是琵琶湖对岸的街道。一串光珠在黑暗中跃起,掠过空间,那准是横跨琵琶湖的琵琶湖大桥的灯光。

  今年初夏,迪子和阿久律、阿久津的妻子、孩子、圭次五个人坐车渡过这座桥。迪子和圭次两人坐在后座上,在桥中央,迪子把阿久律和夫人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的形象摄进了照相机里。

  那以后只过了半年。阿久津和迪子之间,好像从那时起就突然分崩离析。那是突如其来的。分崩离析的原因是在两人之间象沉淀物一样渐惭地沉积着的。

  这种时候,也许正是一个时机。

  车在密林间往左拐弯,开过夜色中的琵琶湖又往右拐,转眼就已经快到山顶。毕竟已是十一月,很少有车去山顶。再往左驶一个大弧形,右边看得见广播中转站,再开一段路程,便到了山顶的停车场。

  “下车吗?”

  司机担忧地问道。

  “我下去走走。”

  迪子竖起衣领走到车外。即使在平地也已经很寒冷,一到这里,更是秋风萧瑟,寒如严冬。夏季人声嗜杂的了望台,现在也空荡荡的,一片岑寂,只是到处可见一对对情侣的情影。

  迪子走向了望台的右边,从那里俯瞰散落在山峡里的房屋的灯光。在晚秋的幽空下,那些灯光显得时隐时现零零落落,无论在哪里,在那样的一个个的灯光下,人们正相互爱抚,相互怨恨着。正这么想着,迪予忽然感到要呕吐。

  一股酸味从胃里提起似地往上涌。冲涌了好几次,迪子好不容易只吐出了胃液似的酸汁。

  迪子倚靠在栏杆上,用倦怠的目光重又望着笼罩着夜色的京都,她忽然想起这也许就是孕吐。

  在比睿山散心的第二天,迪子没有上班。

  早晨起来梳着头便想呕吐,她马上跑进卫生间蹲着,有十来分钟一动不动。结果,吐出的只是少量的唾液和胃液,接着身体便感疲竭,象要下沉一般。

  “怎么了?姐姐,你脸色苍白啊。”

  从卫生间一出来,妹妹亮子纳闷地望着迪子。

  三十分钟后,母亲来叫她们吃早饭,迪子毫无食欲,只要一想到早餐的香味就感恶心。

  “去医院看看吧。”

  “没关系。休息一下就好了。”

  去医院检查也许会知道是孕吐。即使不去检查,母亲对这一类事情也特别敏感。

  迪子全身乏力。她模模糊糊地睡着,一边想起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作盘算。

  圭次、阿久津、妊娠,她思绪纷乱,然而那些都是极重要的事情。

  但是,尽管如此,刚刚一想到如何处置才好,便又心乱如麻,思绪无法集中,光感到焦虑,就这样昏昏庸庸涯过了一上午。

  过了中午,她又剧烈地感到想呕吐。

  每次要吐便跑进卫生间,这会被母亲见怪的。迪子把报纸铺在洗脸盆上伏着脸,但仍然只是想吐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母亲知道她怀孕肯定会大吃一惊,岂止是吃惊,也许会晕倒在地。一想到此,迪子便感郁闷,同时也觉得微微的轻松。索性春光泄尽,巴不得被父母、被社会骂成“荡妇”。

  这不是假作正经为自己辩解,而是她希望能有人嘲笑也是个厚颜无耻的女恶棍,不知廉耻的女人,那样不知会有多么的轻松和心安。

  尽管如此,事到如今,所谓妊娠,总是一种嘲讽。

  以前,光凭经期迟来还半信半疑,现在连孕吐症状都出现了,这是不容置疑的。此刻,就在这一瞬间,她一想到肚子里栖息着一颗小生命,每时每刻在不断地成长,便会有一种莫有名状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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